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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AU 1. 跩哥討厭雨天。 濕漉漉的,會粘黏頭髮,打濕外套,還會浸進昂貴的毛呢面料裡面,把僅有的那一點餘溫給蒸騰出去。 鳩佔鵲巢般的,令人生惡。 “跩哥,趕緊進來——” 水仙的聲音從那照相館里傳來,透過那老舊的橡木門。 跩哥稍微轉了轉身子,瞥見了裡面的情形,雖然擦拭得锃亮但還是沒法掩飾那股被歲月侵蝕過的腥土氣息。 這是家上了年紀的照相館。跩哥估計這玩意兒的歲數可能比他爺爺還大,外面墻根下的地基也都已經因為這常年雨水的沖刷而裸露了不少。 慘淡灰敗,像隻搖搖欲墜的貓頭鷹。 跩哥不適地皺了皺鼻子,將領口重新拉高,終於抬腿走了進去。 裡面的味道如同他外表所帶給人們的那樣,依舊不是那麼讓人愉快——這正如跩哥所想。也是因此他只是站在靠近門的位置,無所事事地任視線隨處散落,打量著各處擺設,以打發等待著的漫長時光。 說到底,這也總歸只是個照相館,都是些無聊的玩意兒。到處都是裝潢奇怪的相框,里面鑲嵌著各樣古怪的照片。有無聊透頂的全家福,也有貌合神離的結婚照——那笑容真是難看透了,仿佛牙根里嚼進了什麼蒼蠅。 跩哥百無聊賴地靠在了門邊,櫃檯旁水仙同那老闆的談話也終於接近了尾聲。 “也許您也會需要這個——” 那個老男人從桌子底下掏出了一隻盒子。看起來也還算不賴,外殼精緻,銀灰的質感折射著異樣暗淡的光芒。 水仙微微動了動眉毛,接過了那個分量看起來並沒有多少的小玩意兒,隨口問道。 “這又是什麼?” “舊物,夫人——”那老傢伙似乎察覺到了水仙那臉上顯而易見對此答案的不滿,於是合攏了雙手,殷切地解釋道,“我想魯休思閣下應該會喜歡,這是來自吸血鬼的物件——” “我可不確定他會不會對這麼一個——”水仙擺弄著被工工整整擺放在裡面的那隻懷錶,有些漫不經心地皺著眉毛,“垃圾,感興趣——” 但最後她也還是將那東西留下了,放進她隨身攜帶的挎包里。她拎起那把豎在墻根的雨傘,抖弄著還殘留在傘面上的水滴,踏出店門。 “咱們該走了,跩哥——” 雨傘撐開那一瞬間,四濺的水珠散開,重新墜落進泥濘里。 他真是討厭死了下雨。 2. 那隻懷錶被魯休思扔在了書房。 “這是什麼?” 跩哥聽見他詢問。 “費力那老傢伙非要給你的,招搖撞騙的東西——” “大概是想要抵掉一些債款。那傢伙的一個月的收入根本就支撐不了店面的花銷,把房子收回來是遲早的事。” “我早就跟他說過了——” 跩哥進了臥房,將那些漫無邊際而冗長無聊的生意經至於身後,他脫下了那件早已在濕氣環繞的陰雨天里沾濕了的外套,隨手搭在了衣帽架上。 “傻透了。” 他說。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倫敦還在下雨。一年四季,淅淅瀝瀝。 雨天里他總是無所事事,雖說平日里也不見得是多了什麼令人感到有趣的安排,但總歸那一片陰鬱,也會經由天氣,瀰漫道空氣,而影響到自身,繼而四肢都會開始無力。 像是某種難堪頭頂的傳染病一般。蔓延入喉,連聲音都倦怠于發出來。 大腦都開始麻痺。 跩哥在沙發上坐下,新泡的咖啡在落地燈的光照之下,泛出奶白色的光澤感。摩卡特有的棕灰色混雜了恬淡的鮮奶油,跩哥重新往裡面添了匙糖,漫不經心地攪拌了一圈。 視線無處安放,隨意落在了已經不算整潔的書桌上,他從來不擅長整理。 跩哥不喜歡看書,倒是魯休思格外注重對他閱讀方面的培養,這點總歸算是在他一事無成的教育事業里略微有些光鮮的一筆——儘管不願意,跩哥還是得承認閱讀的確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有用。 魯休思總會定期給他安排好特定的書目,都得在規定的時間內研讀完成,別交寫文摘和筆記。這倒是讓跩哥對書本之類的事情有了更多的厭惡,但又偏偏無能為力。 說起來,他好像總是無能為力。 那是本北歐神話。 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從書架上隨手抽出的了。名字拗口而遠古,大概是什麼歷史類摘抄的原件版本。 書籤夾雜在中世紀神話的章節,古老歐洲皇裔的後代。 懼怕陽光,銀器。 厭惡洋蔥,討厭死氣。 3. 魯休思和水仙吵架了。 他們常常吵架。大多時候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有些時候也會是因為關於跩哥的教育問題,不過這都在少數,畢竟,關於教育,兩個人都對此一竅不通。 跩哥早早地在他那張鵝絨床上躺下了。 被子被太陽曬得蓬鬆柔軟,又因為浣洗而沾染上了薰衣草香皂的氣息。 燈光早已被調暗,屋子里一片陰鬱。 本該是個安眠的好時機。 說起來,跩哥也總是失眠。 在很多個安靜又漫長的夜裡。尤其是倫敦這該死的陰雨天里。 他終於輾轉,翻身下了床。 他推開了房間那扇巨大落地窗的門,透明玻璃的質地,平時總是被厚重的窗簾和陰暗的簾幔給擋住,以隔絕房間同外面燈火通明的一片天地。 明明只是一道墻的距離。 跩哥討厭很多東西。 可就恰巧,稍微貪圖了這一瞬間的寧靜。 “嘿。” 他睜開了眼。 “你這兒有蘋果派嗎?” 他一定是瘋了。 4. 那是個紅頭髮的小子。 一身粗糙簡陋但看上去還算得上整潔的衣服老舊得像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他的衣領隨意地外翻著,身後的斗篷也不聽話般地皺成了一團。 他盤腿坐在陽台上,跩哥也不確定——畢竟雖然他保持了一個能夠被稱之為‘坐’的姿態,但是實際上,這個不速之客,是漂浮在空中的。 沒錯,使用的單詞就是漂浮。 上帝。 跩哥真是覺得自己見了鬼。 他倒退了一步企圖關上那扇該死的門,腳底下不由得因為心急而踉蹌了一下,滑稽的動作又逗笑了窗外的那名來客,笑聲難聽又粗魯,動作也誇張得讓人煩悶。 跩哥沒再花更多的時間來理會他,徑直關上了那扇看上去並不比窗簾可靠多少的玻璃門。他重新往肺里吸入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去叫來他的爸媽,卻在下一秒接著被出現在他床上百無聊賴地翻看著雜誌的紅髮給吓個不輕。 “該死的——”他終於找回了那份因為吃驚而收斂住的傲慢,“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床上的那傢伙似乎對他的言語頗有微詞。 “你可真沒禮貌,我也不過是跟你要個派而已。” 沒工夫跟他再浪費過多的唇舌,跩哥準備走向房門嘗試叫人。但那傢伙在他開始抬起腳面的時候就已經飄到了跩哥身前,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次跩哥也已經看得確確實實,當真是飄著的。 這個紅頭髮的小子。 那傢伙幾乎是以躺著的姿態浮在跩哥的面前,雙手交疊地托在後腦,看上去是找了一個相當舒適的姿勢。 他的腳尖微微抵住了跩哥的胸口,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雙看起來還足夠精緻的牛津皮鞋。這恐怕算得上是他一身上下最體面的部分了。 跩哥只覺得接觸到的那部分皮膚冰涼徹骨,像是盛夏里被灌進盛滿冷水的浴缸,通透到幾乎窒息的寒意。 “別總想著逃走啊,我又不是什麼壞人——” 他說罷低下了身子,整張臉湊近了跩哥的鼻尖。 跩哥能夠在黑暗里看到對方蒼白的面孔和微笑時露出兩側尖利的獠牙。 他倒吸了口冷氣。 “哈哈哈哈——” 那傢伙卻像是發現什麼可笑的細節一樣突然開始捧腹大笑,兩條腿像是真的有依靠什麼實質一樣在空中亂蹬,就連那條皺皺巴巴不知道該稱之為袍子還是斗篷的東西都仿佛跟著主人的喜樂一起在空中放肆地翻飛。 好吧。跩哥想。不管他是為什麼而笑成這樣,這可真夠有夠失禮的。 也有夠討厭。 “我剛剛才發現——”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上氣不接下氣,“你這張臉可真像一隻死雪貂——” 他一定會殺了這傢伙的。 跩哥發誓。 5. “所以說,吸血鬼是嗎。” 跩哥語氣平淡,仿佛像是在討論晚餐一樣平常的話。 “沒錯。” 那個自稱榮恩的傢伙擅自霸佔了他的床,席捲了他的書櫃,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卻最終只是為了找到一份—— “紅色?” “是的,”此時他手裡正拿了一份好不容易從抽屜里翻出來的紅色請柬,“我們並不吸血,我們只是吸取紅色。” 說罷就將那玩意兒遞到了嘴邊,發出了的確是像喝東西一樣聲音。 咕嚕咕嚕。 然後跩哥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張小紙片從原本的暗紅褪成了一種了無生氣的灰白。 “這確定不是什麼戲法一樣的東西嗎——”他盯著對方看上去還意猶未盡的臉,“這實在是太——” “令人沮喪?吸血聽起來的確很酷啦,但畢竟很不衛生,”榮恩悻悻地翻看著手裡的請柬,“哈利.波特?是那個超有名的演員嗎,我超愛他的,他為什麼會給你寄請柬?” “夠了。” 跩哥將那張該死的邀請函從他手裡抽了出來,扔到了一邊。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麼,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你出現在這裡的合理理由,以及一個何時離開的確切時間。” “為什麼不能嘗試著有耐心一點呢,我的雪貂朋友。” 榮恩攤開了手。 “在此之前,我還需要一樣東西。親愛的,我的蘋果派。” 跩哥發誓一定會殺了他。 用洋蔥,或者大蒜。隨便其他的什麼。 他忿忿地從外面關上了房門,只留下氣憤而無力的一句。 “我不是雪貂!” 6. 跩哥從書房裡拿走了那塊懷錶。 那是塊無論是材料還是圖案都能稱得上是考究的錶。雖然跩哥對懷錶從來不感興趣,但還能夠看出外殼上圖案的精緻和細密。 不過也當真是老舊,裡面的針尖都已經開始佈滿鏽跡。 “感謝該隱,”紅髮將那玩意兒捧進了手心,重新揣進了上衣口袋里,“爸爸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 跩哥嗤笑了一聲,對此不屑一顧。 這倒是讓榮恩好奇地偏了偏頭,這時候跩哥才看清他鼻樑上散佈著零星的褐色斑點,隨著皺鼻子的動作而變得靈活雀躍。 “你好像是個怪人。” 他說。 “吸血鬼可沒什麼資格這麼說我。” 跩哥嗤之以鼻。 榮恩聳了聳肩,全身再次飄起,這次則是向著窗外。 他整個人懸在空中,雙手抱在了胸前,身下就是二十層高樓的距離。 大概吸血鬼都不會恐高吧。跩哥想。 “多謝你的蘋果派,”他說,然後轉著他的那雙湖藍色的眼珠子,“我還可以再來嗎?” “不。” 跩哥說。十分真誠地。 像是早預料到了這個回答一樣,榮恩識趣地轉過了身子,將那披風重新扯正。 然後隨著一陣空氣爆裂的聲響,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隻蝙蝠,振翅而去。 灰黑瘦弱,翅骨幾近透明。 跩哥突然想起。 他們也該是脆弱的生命。 7. 榮恩.衛斯理並不是個守承諾的人。 雖然準確地說,他們之間也並沒有給過什麼承諾。 但這並不是他又再一次闖進跩哥家裡的理由。 “又是這樣——” 這個紅頭髮的吸血鬼就這麼未經允許地跩哥的床上翻來覆去。 “你這兒總是沒有紅色的東西——” “魯休思討厭紅色,”跩哥耐著性子將被他弄得一塌糊塗的書櫃重新整理好,“他說那是不入流的顏色。” “胡扯,胡扯。” 榮恩折騰著那個鬆軟的鵝毛枕頭。 “那你呢,”他說,“你喜歡紅色嗎?” “不。” 跩哥說著,又將一本書塞進了書櫃里。 很久以後,跩哥想起那團總是亂蓬蓬的紅髮,以及某個不善修邊幅的人佈滿零星雀斑的臉。 胸腔總有灼熱的溫度。 莫名溫暖。 紅色。 大概是生命的顏色。 8. 榮恩打了個哈欠。 將那個被吸乾了顏色的蘋果扔回了跩哥手裡。 “又下雨了,”他偏了偏腦袋,像是在聆聽雨聲,“我喜歡下雨。” 跩哥在書桌前寫著文摘,已經習慣他的自言自語。 “因為下雨天太陽會被遮住,我的皮膚就不至於會在室外被烤得滋滋冒煙。”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形容那被炙烤的痛苦。 “我就能夠像普通人一樣,跟別人交談了。” 稍微動了動手指,跩哥還是沒有停下筆。 “你沒有朋友嗎?”他隨口問道,語氣里帶了挖苦,“我以為你們總該有個俱樂部什麼的。” 紅髮嘻嘻笑了聲。 “沒有啦。” 他說。 “他們都死了。” 9. 恶人献祭,为耶和华所憎恶。 正直人祈祷,为他所喜悦。 10. 倫敦鮮有夏天。 實際上,倫敦的雨季漫長得仿佛沒有邊際。地中海氣候,終日瀰漫水汽,夏日也變得乏味起來。 對於氾濫的東西,跩哥向來親近不起來。 所以他討厭雨。 榮恩總在雨夜里造訪。 跩哥已經能分清他落在陽台的聲音——雖然他從未真正落在陽台上過,但,管他的,他就是能分清。 那個有著紅頭髮的男孩總是濕淋淋地垂著頭,像只鬃毛狗一樣抖落掉身上的水珠。 邋遢粗魯,噴嚏打得又大又響。 “也許你該改改在雨裡出行的毛病,”跩哥給他遞去了一杯紅茶,“或者,帶把傘什麼的。” 紅髮只顧著揉著鼻子,沒有回答他。 “我還以為吸血鬼抵抗力很不錯呢。” 說著,顧自地啜了一口紅茶,看著那感冒了的瀕危物種費力地捻著鼻涕。 “我喜歡雨。” 這傢伙答非所問。 “它像蟬聲。” 跩哥皺了皺眉,莫名其妙。 “蟬?” “很久很久以前了,這兒還沒那麼冷,一到夏天,樹上就會有很多很多的蟬。” “聽起來真惡心。”跩哥咧了咧嘴。他知道蟬是無脊椎的昆蟲綱動物,這向來都不是他擅長應付的對象。 榮恩顯然沒工夫理會他,小心地啜飲著紅茶裡面的顏色,回憶著某些已經算得上是久遠了的記憶。 “群蟬振翅,嗡鳴聲就像是大雨落地一樣。” 那是第一次,跩哥從紅髮臉上看到了能夠被稱之為老態的神色。 那是一種他所難以理解的孤獨,來自於身為族群倖存于世的,最後一個亡靈。 突然開始,喜歡下雨了。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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