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随缘居 已授权http://www.mtslash.me/thread-326691-1-1.html
国王的演讲AU 1. “我將在這裡......” 跩哥將那囁嚅的發音和彈舌在第四次的喉頭作用之下再次地嚥進了嘴裡,他抬眼只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和那一雙雙與大霧裡依舊發亮的眼睛。 “給諸位宣布......” 他最終重新吞嚥下去,將那份不太標準的咬字吞吐出聲,卻又在下一次的震動中重新觸及到了背後彷彿有質的視線,再次瑟縮了起來。 該死的。他想,就是會搞砸的。 2. “嘿,早上好,衛斯理教授。” 沿街的那位麵店婦人似乎已經對他的日常順手牽羊屢見不鮮,在榮恩隨手拿過那塊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羊角包時頭也不抬地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瑟菲安娜,”榮恩如常道,“想來會是個依舊陰沈的一天,不是嗎?順帶,我並不是教授,親愛的,可別讓我因為涉嫌詐騙犯罪而被蘇格蘭場逮捕起來。” “或許吧,已經到了秋天,倫敦的霧氣越來越重了,”那婦人並沒多說什麼,“只是榮恩,這大概是我第幾次提醒你了?諾華德夫人催繳你的房租,卻找不到你的電話號碼,行行好吧衛斯理,別再總讓我坐這種工作了,如果你真的有在靠心理諮詢賺錢的話。” “這是當然,親愛的,”榮恩道,“可你也必須得知道,這年頭有心理障礙的人可不見得是能夠願意光明正大地走出門來接受所謂‘治療’的,要明白,對於消費得起這種服務的人來說,將此視之為疾病本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真高興你能如此坦承的承認你在行駛的工作能夠被劃分到‘服務’範疇的這一項,衛斯理先生,既然如此的話,在下一次的服務中不妨稍稍改善一下你的話術,免於被人拳打腳踢的露宿街頭的好不是嗎?” “喔該死的,”榮恩不耐地皺了皺眉,“一定是妙麗告訴你的,這個聒噪的栗子頭。” “行行好吧,衛斯理先生,格蘭傑小姐也是為你好。” “非常感謝,瑟菲安娜,替我傳達我對此的感激不盡。” 顯然,這份口頭上的感激不盡並沒有在榮恩接下來的白眼和頭也不回上樓的動作中彰顯出半分的誠意,但瑟菲安娜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只是聳了聳肩,繼續著自己烤麵包的工作。 那位預定了清晨九點半的夫人已經到了,或者說,小姐。說實在話,在這個各方面的信息交流還不夠完善的時代,榮恩實在是欠乏僅僅從聲音就能夠判斷出對方年齡的能力,也是因此在幾次錯誤的稱呼之下險些釀成些不大不小的禍事,但好在總歸自家兩個兄弟在各方面的事業上能夠給予他一些庇佑,才讓他免於諸多麻煩。 稍稍咳了咳,榮恩終於打開了那扇門。 “你好,衛斯理先生,”那位女士蒙著黑色的面紗,儀態華貴,儼然的貴族作派,“我以為我電話裡說的是星期日上午的九點半。” 榮恩抬手看了看手錶,那是塊極其老式的腕錶,是亞瑟退休之前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畢竟,養育著這麼多個孩子,在略略夠上中產階級平均線的衛斯理家庭裡的確經紀上有些吃緊,用著前人幾乎已經廢棄不要的東西大概是榮恩日常生活的常態,縱然是在從學校裡畢業之後也十分常見,對此榮恩早已喪失什麼尊嚴上的知覺。只是在那塊表被抬起來的時候露出的陳舊袖口讓來人稍稍詫異地皺起了眉頭,卻稍縱即逝。 “是的,女士,”榮恩答道,“但我以為英國人的傳統就是遲到,顯然,我落伍了不少,請進。” 來人卻沒有動身的意願,只是稍稍正了正身子,下巴微揚,她的倫敦腔字正腔圓。 “事實上,這也正是我要說的,”她道,“我是從報紙上看到,您善於診治心理類疾病——請先讓我暫且將其稱之為疾病,雖然用的都是主流界不大認可的法子,但是頗有功效。患病的這位並不是我本人,他是我一位重要的朋友,他的身份卻較為特殊,向來不能親臨與此,之前我們也曾拜訪過多位名醫,一直以來都是親自上門,所以因此我今天想來同您討論的也是這一件事情。” “噢,”榮恩手握著門把手,眉心皺了皺,“我只會在我的診療室治療我的患者。” “從不破例?”那位女士也皺起了好看的眉。 “從不破例。” 空氣中傳來一聲略顯刺耳的抽氣。 “我們可以增加診金,”她說,“如果你真的能解決問題的話。” 榮恩只是搖了搖頭。 “並不是診金的問題,”榮恩道,“克萊恩女士——或許我可以這麼稱呼您,畢竟因為您的打扮看起來並不像是已婚人士。正如您所說,我在診治病患時用的都不是所謂主流界認可的法子,也是因此,在我自己的診療室診斷,也算是我這不入流法子當中不可分割的一種。” 那位女性只是皺眉:“那我們就沒辦法合作了。” 榮恩聳了聳肩,表示十分抱歉。 “那如果,”她道,“我說那位先生的名字,是跩哥.馬份呢?” 草。 榮恩想,這一切真是糟糕極了。 又有趣極了。 3. “親愛的,”茉莉的聲音從門扉後面傳來,與其一起到達的還有陣陣麵包香氣,“要我說,或許你也是時候放棄你那演員的夢想了。” “拜託媽媽,”榮恩無奈地在門口拍打著外套上的灰塵,“我才二十六歲。” “可你混了六年都還沒混出頭,”喬治攤在沙發上道,“如果你當初老老實實認輸,跟著我跟弗雷,現在大概都盆滿缽盈了。” “真的嗎,”弗雷道,“我大概只會讓他輸得只能哭著回家找媽媽——” “得了吧你們兩個,”金妮在餐桌上寫著自己的故事腳本,“別再捅婁子了,上次法院的傳票寄過來,媽媽差點都直接昏過去。” “別在城裏隨便拔槍了,弗雷,”亞瑟也接口,“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不符合安全法。” 榮恩只聽著家人們的談話,覺得自己腦袋嗡嗡。 或許他當真沒辦法開口,他的人生在今天早上或許得到了轉折。 是的,今天早上。 他那一直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形式接待著各類焦慮症患者的工作室裡,來了一位大人物。 魯娜.洛夫古德,或許知道這名字的人不多,但因為榮恩的父親亞瑟.衛斯理退休前是皇家御用士兵一員的緣故,這個名字對於衛斯理家的人而言,倒不至於說是耳熟能詳,但大概也是能夠推斷出其身份的大小。 皇家御用管家職位的代表,洛夫古德。而這個名字,也並沒有辱沒了它坊間傳聞的使命,在星期日的清晨將榮恩叫醒,扔給他的巨大衝擊,就是接下來的這個男人。 跩哥.馬份。 現任國王盧修斯.馬份的幼子,親王跩哥.馬份。 因為前階段時間的公眾演講事件而被推至於風口浪尖之上,不得不重新面對自己那口吃問題的跩哥.馬份。 榮恩想,這樣的跩哥.馬份,怎麼會屈尊來到他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做些什麼所謂的心理診療?真是荒唐。 但可惜偏偏世界上大概就是這麼多荒唐的事情也說不定。 以那名自稱魯娜的女士的說話,這位王子的確一直以來都同民間的那般傳言一般,性情高傲,也是如此,對於自己這份缺陷向來都是抱之以隱疾的態度在面對,畢竟,成長至今,也沒曾有過什麼場合和機會會去讓他徹徹底底暴露出自己的這份尷尬,也是因此一直以來都掩飾得相當完美。 可偏偏,大概世間諸多事情都不能如此地如願以償。作為盧修斯國王的長子,本該享有繼承權位的克萊克.馬份,在一直以來的朝政事務中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獨特的才能。雖說在這個時代,王室的地位已經近乎空懸,由內閣掌管的政治事務已經不再能夠有什麼能讓貴族插手的空間,所幸對於此類工作他們現在已經並沒有太大執念,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空殼子式的光線外表,對於克萊克而言也還是那麼難以維持。對於這位親王來說,保持人性的自由和歡愉似乎比所謂的空頭皇帝來說更為快樂,不僅同一名已婚之婦搞在了一起,還讓這個軼聞傳頌得眾人皆知,甚至揚言要娶她入門。 這似乎已經觸及了盧修斯的底線,雖然一直以來這名皇帝對於自家兒子的生活私事不多加干持,但從諸多跡象表明,雖然手中並無實權,但他的行事手段一直以來都是極其強硬的作派,也是因此,克萊克的愛情在皇位的逼迫之下岌岌可危,而這份岌岌可危正是來自於對次子的培養。 跩哥.馬份也是在這個時候被不得不推上舞台。 4. 跩哥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至少在榮恩看來。 不過對於原本的他來說,這類舊式貴族原本就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存在,無論是昔日裡的作派還是那幅高高在上的姿態,在現在這個時代的相處模式裡都是那麼地格格不入。他也早在準備正式接手這項工作的時候做好了一切關乎於接觸這類人群陰私的準備。 畢竟,能夠花費得起這麼一筆不小的財富用於所謂的心理諮詢的人,不是有錢人,就是有臉面的人。 當然,也有兩者兼具的人。 顯然跩哥.馬份就是其中之一。 “或許洛夫古德已經跟你說過,”他如此開頭,那搭在胳膊上的風衣上面已經沾了不少風塵,“在此之前我已經見過不下十名醫生。” “是的,”榮恩打量著他的行頭,往後撤了半步,“但在這裡我並不是醫生,你需要紅茶嗎?” 馬份並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原地往前踱了踱,那雙小皮鞋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治療?” 那一頭幾近銀灰色的頭髮將面孔襯得更加蒼白。 榮恩朝他聳了聳肩,手中的茶壺跟茶杯輕輕地碰了碰,霧氣蒸騰在空氣裡。 “等你願意喝紅茶的時候。” 他能夠明顯感覺到對方那張蒼白的漂亮面孔上緩緩籠罩起了一層黑雲,但榮恩對此並不畏懼,甚至於,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場合,踩中別人適當的雷區然後加以干預,是的,這就是他的工作,激怒別人,然後嘗試去解鎖那些憤怒之後的諸多信息。 但是,顯而易見,他想,這位王子閣下實在是過於易怒了。 “或許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脾氣不好?”榮恩如此道,抬手邀請他坐下。 顯然,尊敬的陛下並沒有再過多的推辭,長時間的久站就算是對貴族而言也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只是那眉心間的不耐依舊沒有減去,那份陰戾將面孔中的冷峻襯托得更加露骨。 “有,”他回答,“所以你最好不要消磨我的耐心。” 榮恩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比起那個,我們為什麼不多聊聊你的事呢,事實上,在我看來你現在這幾句話就說得很不錯,跩哥。” “不要,”那人已經抬起了手指,“直呼,我的.....名字。” 榮恩只抬眼,輕輕抿了口紅茶。 “或者我該叫你,馬份?但我總覺太生疏了,畢竟,我得跟你交個朋友。” “我告訴,過你,”跩哥只是費力地發音,但面孔中的蒼白已經泅上了層殷紅,“不要,挑,挑戰,我的......耐心......” “你可以叫我榮恩,大家都這麼叫,”榮恩視若罔聞,“你是從小就這樣嗎,馬份?” “該......該死的,你.....你該叫我......叫我陛下,”跩哥只咬著牙根,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紅髮,“洛夫古德應該......該告訴過你......少問我......家裏的事。” “我並沒有問你家裡的事,”榮恩道,“我問的只是你,馬份,只關於你。” “那也,不行,”那金髮散落在額頭,略顯凌亂,“這是......褻瀆......” “親愛的陛下,”榮恩看著他的眼睛,“我們該交個朋友,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半晌這四目相對的時光裡再沒有多餘的置喙,榮恩只覺得膠著。 許久才看到那雙灰色的眸子稍稍閃動,最終黯淡下來,沉下了半邊臉色。 “不是。” “抱歉?” “不是,從小,”那人如此說道,“七,七八歲,的時候。” “好吧,”榮恩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或許我們應該做個實驗,相信我,馬份,口吃多數時候都不是先天性的,正如你所說的一樣,既然你不是從小就有了這個毛病,那自然,相對處理起來就容易得多,你聽過留聲機嗎?” 似乎是沒能跟上眼前這人跳躍性的思維,跩哥的眼睛稍稍閃了閃,只跟著那雙湖藍色的眸子一道將視野落向了這破敗屋子裡的一角——一個老式茶几椅上的紅棕色唱片機。 跩哥皺了皺眉,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能說出來。 “或許你該試試這個,”榮恩起身抬手將那機器後面的一個古怪玩意兒拿了起來,跩哥能夠依稀辨認出那是個頭罩式的隔音設備,但顯然,外表的窮酸樣貌與其主人如出一轍,“相信我,偶爾聽聽音樂對治療很有效。” 莫名其妙。跩哥想到。洛夫古德的這個主意實在是糟糕極了,荒唐,極致的荒唐,一個沒頭沒尾的報紙廣告,一個沒頭沒尾的協會推薦,一個莫名其妙又極其不體面的治療師,這一切只讓他覺得胸悶得可笑。 似乎是從那蒼白臉孔上辨認出了某種瀕臨極限的究極不屑和質疑,榮恩終於將自身的語氣和動作放緩了些——這時候他總算意識到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王室貴族,而不是普通的卓越人士。 “來吧,馬份,”他說,“就這一次,如果不行的話,再拿拳頭砸我也不遲。” 跩哥盯著他的眼睛,雙手扶住了那綿軟的沙發座椅,緩緩起身。 那片湖藍清澈乾淨,彷彿裡面盛滿了無限可能。 “別,別叫我......馬份。” 他只得如此囁嚅。 5. 馬份向來不喜歡流行樂種。實際上,他喜歡的東西鮮少。因為盧修斯的各方面教育,他在各方面的喜好都頗為古典和老派,彷彿存活與上世紀的舊式英倫貴族一般,整日騎馬打獵,在日頭下閒散度日。偶爾的香檳宴請都是點綴,日日的拋頭露面更是常態,華爾茲可以在樂曲之下如道家常,談到藝術更是可以長篇大論,但是論及流行,著實,不是跩哥的擅長。 紅髮的耳麥裡放著的是時下的流行金曲,但雖說是金曲,總歸是鮮少進入到皇室耳朵裡的東西。畢竟以盧修斯為主的貴族中,能夠聽到這種爵士音樂的人物著實是在少數。 那新奇的玩意兒並沒能在一時之間抓龍住跩哥的內心,反倒是將他一瞬的耳膜刺激得不輕,驟然間摘下然後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情。 那該死的斑點紅毛卻依舊以那幅依然處變不驚的面孔示意就是如此,於是跩哥只得費力吞吐道:“我根本......聽不見......自己的......的聲音。” “就是如此,”那該死的蘇格蘭人道,“請吧,馬份。” 該死的。 跩哥戴上了耳機。 音樂震耳欲聾。 “我要聾了!” 他摘下了耳麥。 “就是這樣。” 紅髮只是攤手。 於是跩哥只得凝神與那文字之上,細小字母,緊湊拼接。 “是太阳,是月亮——或者还不如说,是太阳,不是那月亮;因为太阳光明灿烂,从没有盈亏圆缺的变化,而是始终如一,守信它的黄道。” 太荒唐了。 他想。 自己怎麼會答應來這種鬼地方。 該死的洛夫古德。或許從一開始,這就是個極其惡劣的玩笑。 什麼報紙上看來的廉價廣告,什麼各處協會最終得出來的有效評估,什麼心理咨詢師,他可是跩哥.馬份,不過是口吃而已,口吃。 怎麼會淪落到什麼心理精神疾病? 他跩哥.馬份,竟然會是個精神病患者?荒唐至極,皇室奇談! 如果父親知道會作何感想? 該死的。 跩哥最終拽下了耳機。 “夠了,”他說,“這場鬧劇結束了。” 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只是怔怔。 “或許,”他說,“這場唱片您可以回去做個紀念。” “不必,”跩哥道,“這都是場鬧劇。” “收著吧,陛下,”他只垂下了眼睛,連帶著泛著陣陣腥紅的羽睫,在昏暗的燈光之下微微折射出黯淡溫暖的光源,“世間總歸會有奇跡,當然,我也難得自滿,說自己就是那份奇跡。” “油嘴滑舌,”跩哥只將那份唱片從他手中扯回,以眼角餘光輕視了一眼,“如若真的能成就,那麼,你也,不必......如此,碌碌無為了,榮恩,衛斯理。” 那雙眼睛只閃了閃,臉頰上的雀斑黯淡而璀璨。 他笑。 “有空聽聽吧,陛下,”他道,“您會回來的。” 該死的。 6. “跩哥?” 盧娜推著房門進來。 “剛剛那是你的聲音?” 那雙眼睛墨綠色的眼睛洞然睜大著,一如既往的恍惚樣子,但是也只在此刻,跩哥尤其地發現這副面孔的可愛之處。 年輕的王室緩緩地轉過頭來,指著面前的那幅留聲機,依舊保持著面容上的緩和無痕,但灰黑色瞳孔裡的那幅驚異清晰可見。 “榮恩.衛斯理,”盧娜只道,“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荒唐,”跩哥接過,“荒唐至極。” “就算如此,他也算是重現了你的另外一面不是嗎,”盧娜輕輕地嘆了口氣,“跩哥,他是個好人,至少,是個有用的人。” 是的,有用的人。跩哥想。 大概也僅僅如此了。 7. “我知道你會來的,”榮恩背對著他,輕巧地泡著紅茶,“不是嗎,馬份。” “我聽了你的唱片,”跩哥只是如此說道,將那沙發上的厚重靠墊往後挪了挪,“你,你是怎麼,怎麼做到的?” 紅髮並沒有直接回答,那份托盤在他的手中此刻顯得彷彿如此的輕巧無比,茶杯被順勢遞到了跩哥的手中,這次他並沒有拒絕。 溫和無比的滾燙。他想。 “所以你現在決定跟我做朋友了嗎?”榮恩說,“正如我先前所說的,多數時候人們的語言障礙並不是因為先天,而是源於自身過往記憶中的某些東西而不得不在潛意識裡將自己的那份表述慾望封存了,也是因此,馬份,你並不是不能說話,你只是害怕說話。” 顯然,現在的跩哥對於紅髮的這份推論保持了不置可否的態度。沒有一如既往的激烈駁斥便是一個明顯的轉變。 但對於榮恩而言,這些顯然還遠遠不夠。 “跟我聊聊吧,馬份,”榮恩道,“如果你願意跟我當朋友的話。” 8. 實際上,跩哥.馬份擁有的並不是一個較為幸福的童年。 這或許是能夠令多數人感到意外的,畢竟,至少對於平民百姓們而言,馬份,至少是個王室貴族不是嗎? 優渥的環境,良好的教育,數不清的光環和各類的榮耀,一生都吃穿不愁的待遇,這或許是千萬人都夢寐以求的人生。 但偏偏或許有些人不以為然,榮恩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實際上,在真正認識跩哥.馬份這個人之前,他就已經隱隱察覺到關乎於現今的英國王室這種生活方式的略顯尷尬之處。的確,對於衛斯理的家境而言,那份享用不盡的財富當真是頗為具有誘惑力,但是與之一起伴隨而來的驀大責任和現如今已經被架為空殼的王室政權,著實不是榮恩這種人所能夠嚮往的。 是的,榮恩並不曾嚮往過那些所謂的貴族生活。這或許也跟衛斯理一直以來的家庭教育有關。對於他們而言,或許一日三餐裡的某些拘謹的確是讓他們在生活中處於較為難堪的局面,但多數時候,也正是因為這些拘謹,反倒是更加緊密地將彼此融合到了一起。 實際上榮恩並不是一個喜好知曉那些市井傳聞的人,但多多少少也曾聽到過,關乎於皇室生活中的那些種種戒律枷鎖。 那些並不是普通人所能想像的,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承擔的。所以有時候榮恩也想過,或許對於這類人來說,降生與這樣難能可貴的地界,也當真不是他們自己所能做出的選擇。 也是因此,在遇到跩哥.馬份之後,這份懷疑也便變得愈發地肯定。 作為皇室最小的那個王子,跩哥於誕生之後,其實並沒有享譽過多的寵愛。不過這或許也與本身盧修斯的性格有關,顯而易見,無論是從大眾面前還是私下的生活教育裡,他似乎都不是一個慈祥父親的形象。用跩哥本人的話來說,盧修斯是一個傳統宮廷皇室貴族的家主人物,遙遠地位於整個家族的頂端,整日忙於政務和交際,多數時候對於自己的孩子,也都是只能給予金錢方面的物質交流,而情感上的諸多東西總是較為欠乏,也是因此,就算是跩哥.馬份,在談及自己父親的時候,也並無太多親密的記憶可供回憶。 不過這些說到底,對於榮恩而言,似乎並不在意料之外。 至少,以他稍顯不那麼貧乏的心理診療經歷來看,造成這種後天語言功能障礙的原因,極大一部分都是出自於家庭。 而皇室,顯然不是那麼一個適宜兒童成長的環境——至少在榮恩看來。 “如果口述對你而言很難的話,不妨用唱的方式,馬份,”紅髮倚在沙發上的姿態看上去十分的愜意,絲毫沒有半點面對尊貴人士的拘謹——或許這也源於衛斯理本身的家教使然,在他們眼裡,萬物平等,當然,對外可不能這麼宣言就是了,“聽過歌劇嗎,巴黎聖母院之類的。” “你在開玩笑嗎?” 跩哥的臉色此刻很不好看。 “當然不,”紅髮只是道,“正如我所言,你的聲帶毫無問題,你只是對你自己的發音有所畏懼,所以不妨換一種方式,唱歌的方式。” 說罷人已經站了起來,單手于半空中揮動著,左手的紅茶杯還依舊握在手上,跩哥能夠清晰看見對方纖白的手腕和指節明晰的手指。 “跟我談談你的童年,就像你同你愛人曾講起的那樣,把我當做你最知心的同伴,跟我談談你那些噩夢纏繞的夜晚——” 男人如此唱道,儼然用的是歌劇魅影的曲調,偏偏在這一刻看起來滑稽極了。 跩哥只是抬眼看著他,一雙好看的眉毛于額心緊皺,灰黑色的瞳孔裡閃閃發亮,那是這狹小空間裡唯一燭火的反映。 “這太傻了,”他還是說,“坐......坐回你的位置,衛斯理。” “好吧,”榮恩只得聳肩,重新將紅茶遞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姿態頗為優雅地——這大概是他能做到的唯一較為體面的事,“那麼或許我們只能依照普通的方式,走走普通的流程。” 跩哥挑眉。 “或許那也正是你希望的,”榮恩攢起一個無奈的微笑,“訓練課程的教導。” 9. 接下來的幾周裡,跩哥在每個週四的晚上和週日都會過來。榮恩對於這類的安排和計劃早就已經駕輕就熟,無論是對於語言本身咬字上的訓練還是面對人群的恐慌安撫,在遇到跩哥之前他就已經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克服過這些心理上的難關。 但他總在潛意識裡覺得跩哥不一樣。是的,的確,從很多個方面來說他都相當的不一樣。身份上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宮貴族,甚至是皇宮貴族當中極其頂端的人物,于身份的尊卑上來說就算是榮恩本身並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但表面上的恭維和尊敬也是必須有的,可是儘管如此,榮恩還是盡量想以平常心來對待這件事。 或許也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說的那樣,他的一切治療和疏導,都是建立在醫患雙方的心理位置是較為平等的前提之下。是的,在現在這個年代裡,他的方式並不是那麼入流的風向,但偏偏他是經歷過戰亂,經歷過自己家人們的各類戰後綜合征的寬撫,或許他自己才知道對於這些人們而言,一味的單純訓練在肢體上的諸多條件反射式培養並不是根本。 根本的原因在於那顆內心。 可偏偏太多人罕于維護自己的內心。 跩哥.馬份不一樣。榮恩總想,所以他並不是很想將他歸結到那些人當中。 10. “親愛的,你最近好像總是很忙,”茉莉將他盤子裡的那份黃油再多添了添,這是紅髮家庭裡為數不多的對於幼子的愛護——畢竟,他們雖然也勉強能算是個中產家庭,但畢竟養活著六張嘴不是嗎,“之前說的那個尊貴客人的問題解決了嗎?” “顯而易見,並沒有,媽媽,”榮恩將食物切成小份,稍稍在湯汁裡沾了沾,大快朵頤著,他總是熱愛著奶油濃湯,“不過他對我的方式倒是頗為認同,現在每週都會固定幾天過來接受治療,診金也不菲。” “那我們的小榮尼是不是馬上就要躋身西區了?哥哥執勤的時候可得給你送上鮮花啊——” “得了吧弗雷,好好吃你的起司餅,”茉莉斜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榮恩,“你還在試鏡嗎?” 榮恩無奈歎氣道:“媽媽——” “我明白你不喜歡我過多問你這些,但是榮恩,你已經年紀不小啦,”茉莉攤手,“比利他們都已經相繼成家,弗雷他們因為工作的原因不得不一直呆在這裡,可是你,你總該給自己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吧——” “拜託媽媽——”榮恩只得大叫,“我才二十幾歲——況且我的心理咨詢室也在賺錢——” “在我們這個國家,二十幾歲已經不算小了,”喬治見縫插針,“更何況你整日整夜地埋在你那小黑房子裡,身邊哪裡有個女人的影子,媽媽擔心你是正常的——” “可是喬治跟弗雷也還沒有——” “但他們至少有多餘的社交,”茉莉揉了揉眉心,“好吧,這些姑且不論,可你的工作呢,榮恩,你總得找個像樣點的工作吧——” “我的診療室——” “忘了你的診療室吧,”弗雷胡亂撥弄著麵包,朝喬治擠眉弄眼,“一個月都賺不了幾個英鎊。” “上次金妮給你墊付的房租你還給她了嗎?” “該死的——”榮恩險些漲紅了臉,“我跟她說過會給她挑一條她老早就看中的項鏈,我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別總是偷聽我講電話——” 對於自家子女之間的這些鬥嘴這些年來顯然已經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茉莉對此並沒有什麼多餘的看法,只是再次揉了揉眉心,將麵包重新地浸入了湯碗裡。 “不管怎麼說,”她最後總結,“跟妹妹借錢總歸是不好的,榮恩。” 11. 說來大概很多人沒曾想到,榮恩其實是個落魄的三流演員。或許,他連三流都還算不上,畢竟他一直混跡的都是舞台劇的後場,露面的機會屈指可數,而且也都僅僅只是作為背後一同出現的群眾背景板。 但儘管如此,榮恩也並沒有放棄過自己對於歌劇的這份執著熱情。 是了,自打十六歲開始,就沒放棄過。或許這也是茉莉對他這麼無奈的緣故。 而實際上,榮恩並不是那麼頑固的人,他很平凡,甚至於有些時候過於平凡了。他出生于倫敦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庭裡,父母雖然都有著較為穩定的工作,但面對著撫養七個孩子的重責,這個家庭最終也還是在生活上略微緊縮了。顯而易見榮恩並不是這個家庭裡最大的孩子,但也不是最小的,他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僅僅小他一兩歲,是個遺傳了母親和父親年輕時一切優點的可愛蘇格蘭美人,雖然是一頭紅髮,但總歸面孔上是俏麗的,這倒也讓她少去了不少專屬於紅髮孩子童年中常見的那種非議。 榮恩雖然是衛斯理家最小的兒子,原本作為老幺出生的他大概率會被當做最後一個來百般寵愛,可偏偏衛斯理從來都不是那麼善於精心對待的家庭,尤其是在榮恩之後又誕生了一個唯一的小女兒,那也自然而然這份關愛的重心也會隨之偏移。不過當然,茉莉和亞瑟都是毫無疑問的老好人,也是絕對的好父母,但這份好也必須得在繁重的家庭生活中稍稍地被拉拽得有些無力了。也是因此,在榮恩的生活之中,吃穿用的幾乎都是前面幾個哥哥在經過長久歲月之中淘汰下來的東西——沒辦法,換你養育七個孩子試試。 而且除了這份經濟壓力之下的物質差距,榮恩本身也自認自己的腦袋也並不如其他幾位哥哥靈光。比爾現在在一家名頭頗大的外貿公司上班,每個月的收入能夠支撐得起他自己一個人家庭的開銷還綽綽有餘;查理在學術方面的才華讓他能夠輕而易舉的入選他昔日裡畢業的那所院校的教授職位;而珀西,天生的政客,現在正為了能在內個的職位更上一個台階而日夜努力著。 至於弗雷和喬治,雙胞胎警察的工作雖然不見得能讓他們賺個盆滿缽盈,但至少穩定體面,能夠保證自己的衣食住行——相較之下榮恩這份類似於無業遊民一般的自由職業者,著實在這個家裡看起來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好吧。榮恩想,但雖然如此,在這樣原本就不受重視的生活之中,就算是他再沒脾氣,再沒個性,也總歸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創造出一些東西不是嗎? 已經夠平凡了,也已經夠暗淡了,可是既然如此,那就要如此過完這一生嗎。 榮恩不是那麼甘於碌碌無為的人。或許也正如跩哥所言,如果當真能夠有實現所謂奇跡的機會,那麼他榮恩.衛斯理至今的人生,也不會那麼碌碌無為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想。 他也還是想要奇跡。 12. 跩哥的訓練還在一天接著一天。 雖然榮恩的心底裡還是並不認同這類循規蹈矩的方法,但於情于理,他也還是會幫著馬份一道進行著這些培訓。 “很好,馬份,”他說,“看來你已經漸漸掌握到了訣竅。” “或許吧,”跩哥如此說道,“至少日常說話可不像繞口令一樣可以反反復復練習。” “那可不見得,”榮恩替他拿過衣架上的外套,抖了抖灰塵,“下週你不會過來了,是嗎?” “大概,”跩哥說,“你偶爾也得,看看新聞,衛斯理......盧修斯......病得很重。” “我非常抱歉。” 這倒是真的,畢竟榮恩很少看新聞。 “適當拓展一下,閱讀,”跩哥只看了他一眼,那雙眸子促狹地閃了閃,“至少會對你的演藝事業,有所幫助。” 不知是不是錯覺。 榮恩總感覺這名王子的臉上有笑容閃現了一瞬。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份始終如冰封一般的面孔,在無形之中,愈發呈現出了某種溫和起來。 潤物無聲般的,一如春季的初始。 13. “克萊克回國了。” 照例週日的清晨,亞瑟休息的日子,這位年長的衛斯理此刻正舒服地坐在餐廳的躺椅上,翻看著報紙。 “是嗎?”晨起的榮恩對此並無太多感觸,甚至還需要在大腦中緩慢思索一番這個莫名熟悉的名字。 “那個克萊克.馬份?”反應過來的榮恩叼著牙刷驟然驚醒。 “當然,榮恩,”亞瑟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鏡,“去洗洗臉吧榮恩,或許我不該這麼多,但就算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總是熬夜也不是一件好事。” “沒辦法爸爸,我今天下午有個面試,”榮恩揉了揉臉頰,繼續剛剛的話題,“他為什麼回國了?他之前不是一直在奧地利跟那個——” “克萊米奧公爵夫人,”茉莉在廚房煎著麵包,似乎不屑地輕笑了一聲,“真搞不懂,或許國王應該在垂危之前好好考慮一下皇位繼承的問題。” “媽媽——”榮恩無奈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有什麼的,”茉莉將雞蛋打進平底鍋中,發出滋滋的聲響,“整個英國都在討論這件事,只可惜跩哥公爵是個結巴,要不然肯定比他哥哥像話得多。” “這可不一定,”亞瑟道,“那孩子的脾氣可古怪得緊。” 榮恩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怎麼說呢,爸爸?”他問。 “我也並不清楚,”亞瑟只道,“只依稀記得公爵並不喜歡出席大場合,平時也討厭有人服侍,常常聽到他亂發脾氣的傳聞。” 榮恩挑了挑眉毛,心道或許這些倒也真的沒錯。 “大概是因為他的口吃,”榮恩隨口道,“畢竟口吃的人,總是略略自卑的。” “皇家的孩子,自打出生就被暴露在全英國的視線之下,”茉莉低低地歎了口氣,“就算是現今國王,也不過就才有過三個孩子,還有一個已經——” “好了,親愛的,”亞瑟打斷了她,“麵包該翻面了。” 茉莉只得低頭將那鍋裡的吐司翻了個面,小麥混合著雞蛋的香氣頓時四散與空氣之中。 榮恩偏過頭去,眨了眨眼睛,繼續回到盥洗室將自己的頭臉打理乾淨。 他是知道茉莉剛剛說的那個孩子的。 盧修斯的第三個孩子。 傳聞是染了什麼風寒疾病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早早夭折。但亞瑟作為昔時的親衛隊成員偶有聽到過,那個名為聖安索的孩子自打娘胎裡就帶了某種難愈的癲癇。這在皇室裡是一種極大的隱秘,甚至於會玷污到他們的名聲,也是因此,這位幼子在世時候的一切從未正式向外界公佈過,諸多細節也就不大明晰。 榮恩對他人的陰私並無什麼興趣,只是隱隱覺得頭暈,又想起那個初時踏入治療室裡如同冰封般冷峻而眉眼中充滿暴戾的金髮男人。 跩哥.馬份。 他想。 為什麼這麼想要拯救你。 14. 這週的預約被盡數取消。因為趕上了聖誕節的前夕,榮恩也想好好地將自己的生活重心重新做一次梳理,至少不再如同往常一般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弗雷和喬治在他的診療室裡搜刮著自己的戰利品——向來如此,對於這位最為年幼的弟弟,他們總是樂於以各種方式進行著不大不小的欺負取樂,當然,這部分裡面還是罕有刻意的霸凌成分的,畢竟,衛斯理總是以家庭為重,不是嗎? 榮恩已經將自己的診療室打掃乾淨,為接下來的一個新年做好迎接它們的準備。對於雙胞胎的行徑他已經見怪不怪了,所幸這裡並無什麼他所尤其珍視的東西,也便隨他們肆意亂翻。 正喧鬧著,門口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你可沒跟我們說過今晚還有約會。” 弗雷的眼睛裡揚起計劃著壞主意的色彩。 榮恩只稍稍動了動腦筋想了想,便在下一次的門鈴聲響起來之前將雙胞胎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是我預約的客人,”他說,語氣略顯慌亂,“趕緊起來,該死的——” “如果你坦誠說是情人的話我們會幫你跟媽媽保密的,”弗雷被他推讓著走出了好幾步,“酌情。” “畢竟她可是比誰都擔心你會因此孤獨終老。”喬治也笑嘻嘻的。 “行行好吧你們兩個——” 榮恩恨不得將他們兩個即刻打包進垃圾箱裡一路帶走。 “衛斯理,我知道你在,我有話跟你談談。” 馬份的聲音傳過門板,依舊是那份不咸不淡的低沉黯淡聲線,但在句子裡不知為何氤氳了幾分莫名的頹唐。榮恩眨了眨眼睛,也同時看到喬治和弗雷對視了一眼,目光中的玩味清晰可見。 “好吧,”榮恩低聲衝他們道,“這下你們滿意了,趕緊從後門離開——” 顯而易見此刻的氣氛不再適合玩鬧,喬治和弗雷只得聳了聳肩,聽從他們這位最小弟弟的安排,各自拎上了自己的東西,識趣告退了。 只可惜跩哥進來之後裡面仍舊還是一副雞飛狗跳之後的狼狽場景。 那年輕的皇室挑了挑眉毛,似乎在等紅髮解釋這一切的原因——當然,他在乎的可能更多是為什麼獨獨要將他關在門外等這麼久。 “抱歉,”榮恩攤手,“剛剛我的家人在這兒,我以為你取消了今天的預約。” “是的,”跩哥只是坐下,榮恩觀察到他面孔當中籠罩了一層散不去的陰雲,但他卻沒有再繼續解釋這個問題,只是將視線重新放在了桌面上喬治他們走時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球隊海報上,“你倒是沒跟我說起過你有孩子,衛斯理,我以為你說我們之間,需要更多一點的坦誠。” “這是我哥哥們的東西,”榮恩無奈道,回身去沖泡熱茶,“需要點喝的嗎?” “威士忌就好。” 榮恩略有些驚訝地偏了偏頭,最終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茶壺,擰開了另外一邊的酒瓶蓋。 “我非常抱歉,”榮恩將酒遞給他,讓壁爐裡的火稍微再燒得旺了一些,“想再吃點什麼嗎,馬份?” 對方卻沒有回答他,只搖晃著眼前的琥珀色酒液,又瞥了那桌上的簽名筆跡一眼,緩緩開口:“我也很喜歡棒球。” “是嗎?”對他這麼突如其來的開啟話題稍稍有些訝異,但榮恩總覺得這或許是一件好事,“我還以為你不屑與這些。” 不屑與這類平民間的活動。他想。正如馬份對流行樂嗤之以鼻一般。 “因為盧修斯並不容許我們喜歡這些,”他說,語氣淡淡,“他總說要貫徹貴族的一切,王室總該有王室該有的樣子。” 榮恩張了張口,卻沒再說話。 他覺得或許今夜的跩哥當真有話要說。 “我的父親,英格蘭的國王,去世了,”跩哥抬眼看他,一如既往地望進那汪湖藍的水光裡面,像極了囚禁了低吟海妖般的密境,讓人連帶著思緒都變得綿軟不已,“就在剛剛,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榮恩幾乎要啞了嗓子,半晌卻只能說上一句:“請節哀。” “是的,節哀,”跩哥道,“除此之外,誰又能多做些什麼呢?可是我的哥哥,克萊克,卻想迎娶那個奧地利女人,臭名昭著的蕩婦,該死的,父親的教導都被他讀進了狗肚子裡,可我卻,該死的......” “他們讓你當這個國王嗎?”榮恩問。 “該死的,衛斯理,你別......”那雙灰黑色眼睛已經細瞇了起來,榮恩知道這是個危險的信號,“我不容許你提及這個字眼。” “或許你該學學怎麼罵髒話,馬份,”他適時地轉移了話題,“別總是‘該死的’,畢竟我發現你在憤怒的時候的表述可比平時裡流暢得多。” “不要戲弄我,衛斯理。” “我說的是真的,”榮恩道,“你在生你哥哥的氣對嗎?” “我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大概吧,”那人只是低喃,“只是他臨終前說,跩哥.馬份,是最令他驕傲的一個孩子......” 是的。榮恩心想。就算是他,也如此認定。 跩哥.馬份,是最令他驕傲的一個。 一個。 什麼呢。 “克萊克,並不喜歡我,”他的聲音還在繼續,“至少在我有記憶以來,大概是不喜歡我的。母親對我,並不乏疼愛,但是她的更多心血都傾盡在了克萊克,和聖安索身上......” 談及後面那個名字的時候,他的語氣裡明顯出現了一絲遲疑。但或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也還是成功地將那個詞說了出來。 榮恩盯著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盯著。 “或許吧,”榮恩說,“但沒有一個母親是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只是多少在生活所迫之下,欠乏平等。” 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一如他自己的人生。所以尤其在這一瞬,他對眼前的這個人的一切,尤為在心底裡產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戰慄。 他不明白自己現下這種感覺到底來源于何,但他總莫名覺得上帝將他推至自己的眼前,將如此身份地位懸殊的二人的命運糾葛至此,一定是有某種關乎於命中註定的聯繫。榮恩並不是迷信的人,但卻偏偏在此時此刻心底裡湧起了對這種奇異的信仰。 他舉起了放在手邊的紅茶,將那份溫熱遞至了嘴邊。 “衛斯理,”跩哥只盯著眼前的酒出神,“或許正如你所說,我的童年並不快樂。” “非常感謝你今晚的坦誠,”榮恩輕輕地吸了口氣,“馬份,我是說真的,非常感謝。” “不,你不明白,”跩哥終於嚥下了他那玻璃杯當中的最後一口酒,後仰著躺在了鬆軟的沙發上,榮恩能看見他那于昏暗燈光之下幾近透明的髮絲,以及那仿佛帶了蠱惑色彩的喃喃自語,“一直以來我的人生裡或許都鮮少快樂,我不是個坦誠的人,甚至於,正如他們所言,是個極其自大且狂傲的人。跩哥.馬份,相較於克萊克而言,也並沒有多出幾分能夠,能夠成為國王的,才能。” “是嗎,”榮恩將紅茶再一次地送到嘴邊,抬手替他新添了半杯酒,“因為你的口吃?” “口吃,”金髮男人如此地重複道,甚至發出了某種近似於荒誕的淺笑,“是的,該死的口吃,我甚至,甚至沒法在人前......人前流利地演講,而在這個時代,所謂王室,所謂國王,最重要的作用,不就是這個嗎......” 榮恩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得啞啞。 “你希望我當這個國王嗎?” 這人的發問突如其來,榮恩抬了半邊的杯子只得停留在半空,于臉頰邊上冒出騰騰熱氣。 “你不是不許我提這個嗎?”他只得苦笑。 “我現在允許了,”跩哥在沙發上半撐起了身子,手指單撐起自己的額角,露出消瘦的手腕和因為袖口挽起而裸露出來的突兀脈絡,“衛斯理,你想讓我當這個國王嗎?” 榮恩只覺得自己皮膚底下有種熱量即將衝撞出血液爆裂開來,只能稍稍顫動著放下手中的茶杯,吁了口氣。 “說實話,馬份,我親愛的朋友,”他說,“我覺得你會是一個非常好的國王。” 15. 榮恩是從亞瑟的嘴裡聽到的,克萊克.馬份最終還是放棄了皇位的繼承。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在盧修斯最後一刻改變了順位繼承的主意也說不定,但無論如何,最終的最終,大不列顛的新任國王,跩哥.馬份,加冕儀式即將定在一個月後的星期日上午舉行。 “所以大概這正如你所願,”亞瑟朝煎蛋上撒著椒鹽,沖茉莉揚了揚眉毛,“最終我們親愛的陛下要登上王座了。” “吃你的雞蛋吧——”茉莉毫不留情。 榮恩只在那報紙後面遮了半個面孔,將自己眼底的微笑藏匿于這份安詳的空氣之中。 16. 跩哥的這次拜訪是不請自來的一次上門,嚴格意義上來說算得上是某種不速之客了。但鑒於其一直以來的行為模式和現如今的身份,榮恩實在是沒辦法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對他的這份唐突發洩些什麼脾氣,只是在開門之後發出了一聲顯而易見是出自於驚訝的嘶嘶吸氣。 “這麼驚訝嗎,衛斯理,”跩哥並沒有感到抱歉的自省,“我以為你的生活裡鮮少被人抓到偷情的顧慮。” “如果你認為我同你的交情是那麼正當的關係的話,那我也就不介意你能揶揄到‘偷情’這種詞語了。” 跩哥只是揚了揚眉毛,並沒有介意對方語氣裡隱含的那絲不快:“事實上,我的確重視同你的這份友誼,不然也不會親自上門。” 說罷腳下步伐又朝裡面輕輕邁了一吋:“或許我能進去喝杯熱茶?英國人的禮貌,衛斯理。” “真是禮儀之邦。” 榮恩無奈,只得往後退步,將他迎了進來。 這時候他才發現後面還跟了個許久不見的老麵孔,馬份家的年輕管事,盧娜.洛夫古德。 “好久不見,衛斯理先生,”那一如既往的蒼白麵孔看起來還是那麼地無精打采,但卻在眉梢間多了幾分往日不同的飛揚神色,“一直以來感謝您的幫助。” “不必如此,”榮恩答道,“為陛下辦事是我的榮幸。” “這種時候你倒是願意稱我一聲陛下了,”跩哥于其身後道,目光卻是在打量著這屋子裡的陳設,“或許我今天的到來著實讓你略有不快,是嗎,衛斯理。” “事實上,”榮恩回答,“我沒同家人說過在為你治療。” 跩哥挑了挑眉,榮恩只將目光轉移至一旁的盧娜身上,解釋道:“畢竟先前洛夫古德女士曾同我說過,這一切的進展都在保密協議的庇佑之下進行。” “話雖如此,”跩哥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具有誠信。” “看來你對我的許多事情都還不夠了解,陛下。” “你生氣了?”跩哥看他。 “並沒有。” 榮恩背過身去替他們倒茶,盧娜揚手謝過,跩哥倒是接了過來,輕輕地嗅了嗅。 “或許你今天不必將我當成所謂的陛下,”他說,“不妨就像你之前那樣,僅僅將我視為跩哥.馬份,你的朋友那樣。” “是嗎,”榮恩不置可否,“我可不敢保證我對馬份不會做出如此那般的粗魯舉動。” “看在上帝的份上,”跩哥答道,“就這樣做吧。” “為什麼不帶我參觀參觀你的房子呢,衛斯理?” 尊貴的國王再次開口。 榮恩無奈,只得將那份茶具收攏起來,替他拉開了內室的會客廳房門。 “實際上,”他說,“這是我父母的房子,我只不過是個窮困潦倒的單身漢而已。” “這倒是難以置信,畢竟你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種蓬頭垢面的街頭混混,竟然沒有姑娘願意同你分享人生嗎?” “這可不一定,像您這樣身份高貴且外貌不俗的人物不也是孑然一人嗎。” “你在生氣。” 跩哥回過身來,直直地盯住他那雙湖藍色的眼睛。說起來這也還是他頭一次在如此充沛的光線之下看見紅髮的眼睛,連帶著這幅面孔,在清晰的視野之下都變得如此近在咫尺了起來。 他能夠窺見那近乎於奶油色肌膚之上的散碎斑點,宛如餅乾屑一般的點綴,在眼尾的各個角落同那雙眼睛形成巧妙而有趣的呼應,將面孔之上的那些紅色陰影襯托得清晰可愛。 跩哥驟然一驚,隨即收回了視線。 “並沒有,”榮恩只是這麼回答,“所以您今天來這裡只是為了話話家常的嗎?我以為對於現在的您來說還有許多能夠忙到頭痛的事情需要處理。” “是的,”跩哥的手指輕撫過那老舊軟椅的把手,似乎是在觸碰些什麼,“宮廷事務讓我頭痛,不過比起那些,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我去解決。” “洗耳恭聽。” “加冕儀式,”跩哥說,“我需要你的幫助,衛斯理。” 17. 跩哥的加冕儀式定在了下週日。 雖說在這一個月裡,榮恩已經將他能夠給予的各類幫助都提供了不少,無論是繞口令的訓練還是朗讀的語氣都得到了極大幅度的提高,但在最後的最後,榮恩也還是想要確定一件事。 “必須得到現場提前演練,”榮恩如此說道,“在小屋子裡想象可不如真刀真槍地體驗來得有效。” “可是現在教堂已經清場,主教他們都會在那裡準備一應事務,”跩哥猶豫著,“但如果你這麼要求的話,我會去處理。” 榮恩沒想到三天之後的處理結果會是這個。 “你騙了我。” 金髮男人這麼說道。 “你不是什麼心理治療師。” 榮恩接過了對方摔在他胸口前面的那份調查報告,上面灰白色的字體看上去極其刺眼和冷清,他略略翻了翻,裡面都是名為榮恩.衛斯理的這個人打出生到現在的生平事跡。 “是的,”榮恩說,“可我也從沒說過我是呀,我的診療室上寫著的也僅僅只是診療室,我可沒掛出過什麼醫療執照。” “該死的,衛斯理,”他只是指著他罵道,“你只是一個街頭混混, 不入流的落魄龍套,我竟然跟著你一起,玩了這麼久的角色扮演遊戲,你怎麼敢,怎麼敢——” “冷靜一些,馬份,”榮恩試圖將眼前這人的火氣稍稍降下來些,“我沒有執照只不過是因為我買不起那昂貴的資料和出不起報名費,更何況,一直以來我所使用的都是業界認可了的科學性的方式——正如你所說了,協會方面對此都沒有提出什麼異議,除了覺得某些方式過於古怪離奇了一些以外,我並沒有行使你口中所說的那些詐騙行為,馬份,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不是嗎,難道你不認為你確實有所改變了嗎?” “該死的,”他只是罵,“你欺騙了我,從頭到尾都是——” “事實上,我只是沒有對你全面地介紹我自己,”榮恩道,“或許如果你想聽的話,我自小生活在倫敦郊區,家裡有七個孩子,父母都曾在皇室工作過,顯而易見我是家裡最小的那個,迫於經濟壓力在教育方面的確不如你所想的那麼優秀,但因為我父輩和哥哥們曾經參與的戰爭的關係,在早年前我也曾跟著在戰場上遊走過,也藉此接觸到了不少戰後患有綜合焦慮症的人群,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馬份,”榮恩同他道,“除此之外,我對你並無什麼隱瞞。” 除了一點。 他想。 或許是他此生絕對無法開口承認的一點。 他直視這那雙眼睛。 18. “您當真要聽他的安排?” 那年邁主教的眼睛裡對這位新任國王身後的紅髮小子充滿了顯而易見的不信任,甚至能夠從那雙略顯蒼老渾濁的眼珠裡感受到一絲絲不著痕跡的鄙夷。 “實際上,我只是聽從他的建議而已,”跩哥如是說道,“畢竟,作為一名合格的君主,適時承認自己的不足,並加以改善,是許多,時候,我們都得......學會的一點。” 對於這段回應,主教顯然是在意料之外的,他朝那紅髮小子看了一眼,微微收攏了下巴,抱緊了懷裡的聖經,最終還是恭敬地垂下了頭。 “是的,”他說,“非常高興,您能夠念及於此。” “不過,”他補充道,“也希望您能夠明白,關乎這人的來歷,以及這場加冕的重要性。” “謝謝您,主教閣下,”跩哥只是道,“不過或許我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是他的來歷,亦或者是加冕的重要性。” 老人終於不再說話,許久,才撤身後退,抬手喚走了眾人。 “祝您順利,陛下。” “感激不盡。” 19. 那個週日的早晨榮恩並沒有睡個好覺。 實際上,他已經好久沒能睡個好覺了。 自從上次馬份將那份調查報告扔到他面前開始,他就已經連續好多天沒能安穩休息過。 雖然自那以後馬份對於他的身份並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但榮恩心底裡總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二人關係當中的異常。他並不能確切形容出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感覺,馬份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氣息隨著加冕日子的越加臨近也開始變得愈發的令人生畏起來。不過榮恩自始至終並沒有對他即將成為國王這件事產生過什麼抵觸的心理,而實際上就算他抵觸也沒有什麼用,跩哥.馬份的人生哪是他能夠置喙的,更何況,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言那般,跩哥的的確確是能夠成為一個好國王的。 至少比起他那個不著調的兄長來說。 大不列顛總歸是需要一個國王的,不是嗎?就算只是一個象征符號也罷,人民需要國王。 榮恩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榮恩,你要出門嗎?”茉莉看見他在門口套上了靴子。 “顯而易見。” “聽聽國王的演講吧,”亞瑟打趣道,“今天可是加冕的日子。” “別了爸爸,”弗雷卻適時地插了一句,“或許他能比我們聽得更清楚也說不定。” “你說呢,小榮尼?”喬治揶揄。 “該死的,”榮恩罵道,“聽你們的廣播去吧。” 是的,弗雷和喬治大概早就猜到了榮恩跟那位大人物有所瓜葛。或許是在上次那個無意中撞見的晚上發現的,他們是多年訪查探案的警探,在記錄和辨別人聲方面享有絕對的優勢和天賦,雖然跩哥.馬份因為自己語言障礙的緣故鮮少在大眾面前露臉,聲音的曝光也相較於其他皇室來說頻率也偏少,但隨著近來身份的變化,出席公眾場合的次數也逐漸變多了起來,就算是弗雷和喬治也能夠從這些不斷增添的次數當中分辨出當夜那個聲音的始作俑者。 所以答案也不言而喻,繼而在某次的接連盤問之中,榮恩也終於不得不如實回答了。 “你們得保證你們不會說出去,”榮恩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我簽了保密協議的。” “這是當然,”喬治和弗雷對視了一眼,“畢竟我們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在三十歲之前就鋃鐺入獄。” 到達教堂的時候剛好十點,榮恩的手錶慢了一刻鐘,不過險好在司機的技術不錯,在超出時間的預料之下最終恰到好處地將他送達到了地點。 “衛斯理,你差點遲到。” 跩哥的臉色很不好看。 “行行好吧,我的國王陛下,”榮恩氣喘吁吁地將外套褪至手臂,“我已經分秒必爭了。” “或許我該教教你學會如何守時,”跩哥站在廊前,任由別人替他整理著肩上的袖章,“就像正統英國人該做的那樣。” “看來我的訓練頗有成效,”榮恩卻是顧左言他,“至少您現在已經能夠頗為流利地伶牙俐齒了。” 跩哥卻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的那道弧度稍稍透露出了他此刻的那份輕鬆心情。 對於此刻的情景榮恩也是並無太多過分的緊張侷促之感,畢竟在今天之前,跩哥同他已經不知多少次地在這偌大的教堂之中排練了無數遍,從起初的細若蚊吶到現如今的朗聲宣言,跩哥的轉變無疑是驚人且令人讚歎的。就算是榮恩也不得不承認,跩哥大概是他見過進步最快的學生——如果他真的能夠將這位陛下稱之為學生的話。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榮恩說,“倫敦可是很久都沒這樣的晴天了。” “大概要歸功於空氣污染安全方面法案的實施,”跩哥微笑,“想必一定會是個好天氣。” “或許是因為新皇的明理通達,”榮恩笑,“天佑陛下。” “油嘴滑舌。” 就是這樣。 他想。 或許就是這樣就很好了。 -FIN- |
|
4#
发布于:2021-10-21 08:09
哇好好看,故事很有创意!这样的身份差距下,罗恩和德拉科注定很难走到一起,戛然而止反而才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