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私密空间是零点五米，当有个人打破了这个界限，并且没有让你感到反感，那就证明你还是比较欢迎他的。第二天的课后，Ron主动敲了门，他默默的走到Draco的办公桌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发出一点声响。
Draco发现S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看样子是准备下班。温和的做了道别，办公室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与冷清，但这次仿佛变得不再那么尴尬了。
Ron应该是个会让老师喜欢的学生，他提出问题，不简单却也不难的让老师棘手，他不需要你一遍又一遍的讲解，也不会打断你的话表示自己已经懂了。他静静的聆听，在必要的时候点点头，让你觉得自己是在做一场有观众捧场的精彩演说。
Draco不再关注这个奇怪学生的用意了，也许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不是他们的关系可以探问的。另一方面，Draco不喜欢早早回家后的孤独，大把独处的时间让他一遍遍的想自己的烦心事，一遍遍的考虑未来，考虑家庭，考虑所有的一切。Ron的提问像个化学题，让他一步一步的，想要最终给出个漂亮的答案。Draco有点入迷，对这道看似简单却繁琐晦涩的方程式。

Weasley爱吃巧克力，并且是那种中间夹着糖果的巧克力。Draco不喜欢吃甜食，但他发现自己及其喜欢红发学生身上的那股属于甜这种味觉的气息。在Ron低头算题的时候，Draco能清楚的闻到他发梢上的一丝丝香气。Ron不爱运动，橄榄球或足球，这令Draco觉得诧异，所以他从不会在对方身上嗅到属于男孩子的汗臭味。
Ron安静的不像正常的男孩。
得到对方的第一颗巧克力糖后，Draco把漂亮的果衣放进了抽屉，尽管这样做有点像变态，但他还是抵不住那种香味的诱惑。太奇怪了，他曾经最讨厌巧克力，甚至Astoria送的整整一盒他都给了扎比尼。甜腻的触感在嘴巴里融化，随后便是坚硬的水果味的硬糖，上次是樱桃，而这次是草莓，Draco记得Ron吃它们的样子，用食指尖推到上下唇之间，顺势舔一下由于热而融化在皮肤上的残留的巧克力酱。
Draco下班的路上在甜品店面前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两手空空的回了家，他不喜欢甜食，果然不喜欢。

秋天的风吹的有些凉意，Parkinson在课下的时候向Draco提了些问题，都是大学里的，比较专业的东西。Draco很耐心的为她讲解了几遍，对方是个聪明的惊人的女孩，很快就能举一反三。临走的时候，Parkinson很骄傲的向他道了谢，Draco发现对方在耳边夹了个漂亮又精致的蝴蝶结，这使她整个短短的黑发显得灵动了起来。
放学的时候，Draco告诉Weasley今天他不能为他讲解题目了。对方没有很失望，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些犹豫和心不在焉，Draco猜想他可能遇到了点什么事，但自己管不了，毕竟他只是个老师。
然而非常不顺利的是，原本约好一起吃饭的Astoria却由于加班取消了这个浪漫的晚餐。Draco倒是有些失落，但他知道，双方都不想借着家族生存。
半路的时候，Draco发现自己的钥匙丢在了办公室。他不得不返回已经没有多少人的校园，夕阳在他的眼前，稍稍有点刺眼。
Draco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栏杆边上的孤零零的学生，直到走的够近，他才发现那些隐藏在秋季斜阳下的红发。
Ron没有哭，但Draco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却以为他一定在流泪。
“你没有直接回家，Weasley。”Draco在他的学生身边坐下，他看见了对方有点肿的右脸和破掉的嘴角，他猜在这之前进行过一场小型的战争。而主角是这个一向不爱运动的男孩。
对方很惊讶的看着自己，Draco理解那种眼神，也知道一个男孩在外面与别人打架，受了伤不敢回家的感觉。那是属于男人的自尊心。
“你赢了？”
Ron任凭自己用那种眼神看着面前的化学老师。他沉默不语，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仅是Draco，连当事人也要糊涂了。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Draco觉得这是很有必要问一下的，他曾经有个同学因为打架不愿去医院，结果断掉的肋骨插进了肺脏。这不是他想在自己学生身上看见的。
“没有。”Ron的声音沙哑而疲惫，Draco觉得他正在遭受一些很不好的事，比如今天对方心不在焉的表情。但充其量是与一帮爱挑事的男生有了摩擦，对于高中生而言，导火线可以是任意一件芝麻小事。
“别告诉别人好吗？”Draco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低下的脑袋和带着祈求的语气点了点头，他才不会说什么，这是每个男孩都经历过的事，没必要夸大其词。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有时候，你必须要用暴力来保护自己。”Draco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着一个学生讨论一些青春期的琐事，他可能真的已经过了属于自己的青春期，那些疯狂而叛逆的情绪，竟然在这个红头发的学生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Ron急切的抬起头望向他，张了张嘴，却最终说了句“谢谢。”
Draco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失望，因为原本，他是打算听听这个高中生的小烦恼的，虽然他一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Weasley的身上有太多有意思的地方，或者说，Weasley本身就像是个谜，像是个无解的方程式。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想倾诉的，可以来找我。毕竟我不是古板的老爷爷。”Draco看着快要下山的太阳用最后一点光照耀着Ron的红发，连那些细小的茸毛也被勾勒出了金边。直到光芒完全消失，路灯亮起的前一秒，Draco都以为对方要开始诉说，那种有什么在流淌的眼神，分明表现出主人的渴望。然而，当操场上亮起人造光的时候，Ron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很好。”
直到很久以后，Draco都无法忘记Ron当时的表情和那句充满了委屈的‘我很好’。Draco不知道在那些沉默里，对方埋藏了多少缄口的秘密，但当他回首再望，却觉得如此凄凉。
回家后的Draco做了个梦，梦里他轻吻了Ron受伤的嘴角，而对方给了他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的，像巧克力一样甜腻的微笑。第二天，Draco决定忘记这个梦，顺便把向Astoria求婚的事情提上日程。

他没想过Ron真的会来找自己。Draco不是个热心而多事的人，之所以说出那些话一部分是相信对方不会当真，另一方面，是在那种特定情境下的冲动。而现在，Ron站在办公室的外面，懒散的靠在墙边，手里拿着揉的皱巴巴的卷子。或许他等的有些久，书包都已经被孤零零的放在了脚边。
走廊上的人很少，Draco承认他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被红发男孩吓了一跳，而对方显然也是如此，他迅速离开墙壁，在Draco面前站直，一面蹂躏着手里已经很脆弱的试卷，一面舔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在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之前，Draco先开了口。
“有问题吗？”
Ron迅速点了点头，接着又眨了眨眼睛，好像很担心被这个并不温柔的老师拒绝，不过Draco可不会那样做，他笑了笑，重新打开办公室深红色的大门，示意他的学生进去。

Ron不算十分聪明，却也不笨，这并不出Draco的预料，那种考进了升学班却会交白卷的学生往往都是这样。他看着这个红发男孩安静的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金红色的睫毛因为思考而颤动着，他的笔在纸张上摩擦发出一种果断而勤勉的声音，这让Draco想起了自己的高中。与父亲不断的争吵，与扎比尼没有利益的友谊，与Astoria青涩的爱情，以及努力学习好考上一个彻底远离家庭的学校。久远的过去在面前红发学生的轻唤下一点点复苏，甚至S的离去，才让Draco回到现实。门关上的一瞬间，办公室陷入了一种静谧而又尴尬的气氛，初秋的还依旧炎热的空气仿佛已经不再流动，甚至偶然被凉风吹动的窗帘也静默了。
Draco看着已经写好过程的放下圆珠笔的Ron。他极小幅度的舒了一口气，身体由先前不安的紧绷变得放松，瞟了一眼办公室深红色的门，Ron转而看向身边的化学老师。
“对吗？”属于青少年已经变声却也还青涩的嗓音，这是Draco第一次听见Ron用正常的音量谈话。不是沉默，不是嗫啜，没有软弱，也没有被深深隐藏的担忧。
Draco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会，他没有辅修过心理学，但他期望从这个奇怪的学生身上看出点什么，可惜对方的蓝眼睛里除了无辜便是单纯，像玻璃杯里的纯净水，甚至没有一个气泡。
“你算聪明，Weasley。你完全可以在我的课上听懂所有的一切，而不是像这样开小灶。”
Ron又低下了头，Draco无法再看见对方的眼睛，他只能发现那些淡色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像受了委屈一样，默默的承受。
“你有什么问题吗？Ron。我是指，难处。”Draco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他们相识的时间很短，甚至还隔着师生这种陌生的关系。他似乎触及了自己学生的隐私。
不过Ron不太在意这些，他重新抬头，大胆的望向新上任的化学老师。
“没有，Malfoy先生。我很好，但我一点也不聪明，从没有老师这样评价我，你是第一个。”
斜阳从未拉上的高高的窗帘边下落，Draco渐渐看不清对方的脸了。
“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可以不来打扰你。”Ron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Draco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你是我的学生，Ron。我有义务解决你的问题。”这是他作为教师这个职业的责任。
红发男孩有点惊讶的带着面颊上的红晕看着自己的老师，他微微的笑了一下，及其腼腆的，害羞的，抿着嘴巴的那种笑，当然，还有喜悦与感激。
直到Ron离开，Draco才发现自己开始喊这个学生的名字了，从上一句有点触碰隐私的问话开始。在这个有点狭小的空间里，他渐渐卸下了对红发学生的偏见，Draco从没有向老师咨询的经历，他不知道对于一个腼腆的学生而言，单独向老师提问是件多么折磨人的事。但是那个充满欣喜的笑容，给了他很大的动力。Draco慢慢锁上办公室的门，太阳几乎西沉，光变的很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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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