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蛋蛋芒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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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完結原创]小惡人 (DM/RW,BY:一杯芒果不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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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21-10-06 05:54
 *赏金猎人AU/八惡人au
*清水
*DMRW
*恶人设定 三观混乱 昆汀預警 血腥暴力出沒 重要人物死亡
*新任警长x赏金猎人
summary
榮恩.衛斯理是參與了三年前赫赫有名的克洛伐德戰役的著名軍官,因為臨陣脫逃而錯過了當時的戰敗,後來一直以賞金獵人的工作生活。
克洛伐德戰役是水源戰爭中的重大戰役,水源戰爭以國家內部關於水源以及種族主義方面的矛盾為導火索,戰爭耗時五年,最終以平定派的勝利劃下最終句號。當時戰役派系分為平定派和改革派,平定派以原本的貴族和財閥軍為首,目的在維護國內統治穩定,政策較為保守;改革派以新生代平民階級和地方武裝勢力為主,意在顛覆原先統治,打破原有的關係平衡,重新分配資源以及社會地位。
榮恩.衛斯理的紅髮血統也代表了水源戰爭裡面一大戰爭痛點,對於紅髮族群人的歷史定位。紅髮作為當時大陸的原住民,在王國殖民統治之後就淪為了最下等的公民,一直以來都以奴隸身份為主,在自由革命之後才漸漸復甦社會地位,為了改善種族關係,王朝開始大規模提攜紅髮族群人,導致上流社會裡紅髮人種逐漸增多。改革派堅持認為紅髮應該回歸原有的被奴役的狀態,佔領著現在本該由他們所佔據的資源,也是因此,戰爭爆發之初,在水源鄉掀起了大規模的針對紅髮族群的屠殺行動,這次行動被稱之為恐怖四月,恐怖四月也成為了水源戰爭的導火索。
榮恩的家人均為恐怖四月的受難者,也是以此契機他加入了維護紅髮族群的平定派的軍隊,因為戰功顯著,同當時的首領哈利.波特成為了至交好友,常常有書信往來。
戰爭後期榮恩發現平定派本身的政策也與自己的理念有相悖之處,腐朽的官僚體制以及虛偽的宮廷政策註定不能為世界帶來和平,反倒會引起未來的不確定災難。於是在一次戰爭後他死裡逃脫,沒有回到軍隊報到,被政府判定為已死之人,追加了授勛。
戰爭後再次出現,卻是以賞金獵人的身份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藉此敲定了他是恥辱的代表,逃兵的事實。
榮恩在作為賞金獵人活動的時期,手段狠冽,卻為人赤誠,有著正義之心,不懼鮮血,甚至偏向於瘋狂,他從不提前結束犯人的性命,樂於欣賞罪犯死前的猙獰,被人稱為“帶血的上校”。
跩哥.馬份是參與過水源戰爭尾聲的二等兵,父親作為水源戰爭時期改革派的重要人物曾經屢次受人推崇,但也因為最後的戰敗而身亡。跩哥對於自己父親的故事和身份十分自豪,從始至終堅持認為改革派的理念是無比正確的,水源戰爭的失敗是一次重大的遺憾。
在紅岩鎮鎮長以及警長接連死去四任之後,政府終於再也無法容忍這個地處於邊緣地帶的無法之境的存在,破格採用了身份敏感而性子暴戾充滿野心的跩哥作為新一任的警長,故事也就因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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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其實還挺忙的,所以不一定能夠保證什麼時候更完,先寫到哪裡算哪裡吧哈哈。這篇其實我還滿有野心的,很想像paro的原作一樣有點翻轉的意思,盡量吧,實在不行就是個單純的AU故事了,因為AU的原因所以可能會出現很多ooc,還請原諒!
白痴蛋蛋芒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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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布于:2021-10-06 06:02
chapter.1 暴風雪和一輛馬車
  紅岩鎮是個不法地帶。
  這事在跩哥來之前就總聽人說過。畢竟這裡地處偏遠,還跟鄰國接壤,常年冰寒的土地,在這樣鄰近聖誕的時節裡更是顯得人跡罕至。
  但跩哥知道,如果這一切真的如同表面上看上去那麼人跡罕至就好了。戰爭結束後,對於跩哥來說,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冰原地帶的酷寒,也不是暴風雪和灰熊的襲擊,最可怕的,莫過於人。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在驛站門口捧著那杯剛剛從店主咖啡壺裡打出來的滾燙的黑灰色濃漿,味道嘗起來像極了拌著石灰水的泥巴,他的舌頭在這些年裡已經學會了逐漸地適應這些惡劣的條件,再不如同往日一般帶著那麼挑剔的跡象,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裡,但就是這份熱度就足以抵消它本身帶來的令人反胃的口感了。
  “還是進去坐坐吧,馬車不會這麼快來的,克里斯夫一向都慢慢吞吞,”裡面的人道,“對了,你剛剛說你叫什麼來著?”
  “馬份,”跩哥不耐煩地皺著眉毛,他還是學不會抑制自己的這幅脾氣,“我說了很多遍,該死的,這個姓現在已經這麼讓人沒法好好記住了嗎?”
  “好的,馬份先生,別激動,進來暖暖身子不好嗎?篝火邊上可是還有座位的。”
  “我從不跟平定派的耗子們坐在一起,那味道讓我惡心,”跩哥道,“你說的那個克里斯夫到底什麼時候會來?我得在天黑之前趕到紅岩鎮,這裡的天氣真的糟糕,人類真的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嗎?”
  店主倒是對他這惡劣的態度不以為然,畢竟常年遊走於這片土地的,幾乎都是暴徒,至少跩哥現在沒直接拿出手槍來對著他的腦袋不是嗎。
  “勞駕,您去紅岩鎮到底要做什麼呢?那地方可不安寧,看您的樣子倒是個體面人,應該不是撈船的吧。”
  “撈船?”跩哥詫異地轉過頭去看他,略帶著明顯的疑惑,“北境哪裡有流動的水可以行船?”
  “哦哦,抱歉,我說的是行內的黑話,”對方道,“我的意思是,跟那群人一樣,賞金獵人的勾當,您都到了這兒了,沒聽過這事嗎?”
  “一幫亡命徒,”跩哥吐了口唾沫,看著它在地面結成碎冰,“我是去給他們發錢的,新任的警長,你明白嗎?”
  “哦,天吶,”對方看上去十分吃驚,甚至還毫不掩飾地上下重新打量了跩哥一下,這讓金髮男人十分不愉快,“要我說,先生,您還是趕緊回去吧,之前紅岩鎮的警長們可是都沒活過一個月都命喪黃泉了,您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麼兇悍的人,您剛剛說您叫什麼來著,馬份,難道是——”
  “對,就是那個馬份,”跩哥已經不耐煩去應付他的寒暄,將那難喝的泥漿一飲而盡,藉著手指頭上面的餘溫點燃了香煙,“聽著,既然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那就閉上你的嘴,你確定那個叫克里斯夫的人今早會到是嗎?這鬼地方這麼偏僻還只有一輛馬車,你們這裡的人都不用出門的嗎?”
  或許當真是感受到了他的這份焦躁,遠處終於在大雪裡傳來了踢踏的聲響和策馬的嘶鳴,雖然因為大雪在路面上積了一層厚重的雪面,還是能夠聽到那六匹馬同時前行的巨大聲響。
  跩哥轉頭,那馬上的人揚鞭,激起了一片雪沫,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盡數掃在了跩哥的臉上。
  “該死的——”
  跩哥抹了一把臉,香煙掉在了地上。
  “別來無恙,老亨利,”馬上的人如此道,“今天的天氣真糟,說不定還會有暴風雪,你的泡泡糖還在嗎,我得換一批馬,有只在下坡的時候崴了腳,不能再往前走了。”
  “不用下來喝杯咖啡嗎,”店主出來幫他牽了罵,檢查著馬匹的傷勢,“夠嗆,丁,你該多留意一些這路道上的坑洞——”
  “我的僱主可不是個好性子的人,他急著要到紅岩鎮去呢,”被叫做丁的人臉上紅撲撲的,是常年雨雪風霜留下來的痕跡,卻有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他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跩哥,“這位先生是誰?看上去倒還挺體面的,來旅行的嗎,哈哈哈——”
  跩哥沒有理他,只精準地捕捉到了他話語裡面的詞語:“紅岩鎮?你是往紅岩鎮去的?”
  “是的,先生,”丁帶著店主前去換馬,“準確地說,是我的僱主要去紅岩鎮。”
  “能不能帶上我,我得在天黑之前趕到那裡,天知道那個該死的克里斯夫什麼時候才會到,這大雪,讓人寸步難行——”
  “這大概夠嗆,”丁抓了把乾草喂自己的馬匹,順便拍了拍馬鬃上面的積雪,“我們幾乎是踩著大雪的前腳趾過來的,克里斯夫估計來不了了,這風雪太沒準兒了,您還是在這裡多等等吧——”
  “就不能搭個便車嗎,我是——”
  “丁——”車廂裡傳來了聲音,“還沒好嗎?我僱你的時候可是說好了看的就是你這駕馬的速度,你這小子如果敢在這上面給我耍滑頭,我的脾氣可不是很好——”
  “馬上好了,衛斯理先生,”丁仰頭答道,接著又朝跩哥解釋,“聽著,先生,我不管你是誰,畢竟這事我也做不了主,這馬車是我僱主的,您如果想上車,還得跟他商量商量。但是,別怪我沒提醒您,我僱主付了高價就是為了保證這車上的隱秘性,所以搭便車這事兒——”
  跩哥沒有等他說完,徑直就往車廂門口走去,卻還沒再往前前進一步,車窗裡面就傳來一聲聲響,跩哥腳面距離只有兩公分的地方出現了青灰色的彈坑。
  “站好,你這沒禮貌的小少爺,”裡面道,“我還以為丁的莫里茨安口音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怎麼,想要來親自試試我的耐心?”
  跩哥只得舉起了雙手,從他這個角度看不清裡面的動靜以及發話人的樣貌,只依稀覺得對方嗓音裡帶著的是年輕的喑啞,並不如同一般暴徒那般的渾濁。
  “我沒有惡意,”他說,“我只是必須得在天黑之前到達紅岩鎮而已,閣下。”
  “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在撒謊,”裡面傳來奇怪的金屬碰撞聲音,“要知道我這趟旅行可不怎麼太平,我已經足足一個禮拜沒有好好地合起自己的眼皮了,為了避免麻煩,我建議你還是留在這裡等下一輛馬車吧。”
  跩哥實在沒有辦法了,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我是紅岩鎮新到任的警長,先生,我沒有在撒謊,或許你可以看看我的文書——”
  裡面終於傳來了遲疑的動靜。
  跩哥看到車窗上避寒的遮板被拉開,綠色絲絨窗簾的邊上露出一張臉。
  一張年輕的臉。
  “警長?”那人如此打量,“我看你倒一點都沒有什麼警長的樣子。”
  “我叫跩哥.馬份,如果您多少聽過這個名字的話——”
  不知為何,這份剖白竟然引起了對方的大笑,尤其跩哥注意到,裡面傳來的是兩個人的大笑。
  “住嘴,”那人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好吧,親愛的,嗯,跩哥.馬份先生,如果真的是你的話,我倒比較好奇,你還想不想繼續上這輛車。”
  車門被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跩哥看見了裡面坐著的兩個人。
  前面的那個顯然就是發話者,也就是所謂的這輛馬車的僱主,一身筆挺軍式長袍,裡面帶有冬境特殊的加絨材質,圍著一條厚重的毛呢圍脖,頭上戴著黑漆漆的一頂皮貂帽子,跩哥能夠看見他的襯衫,領帶,考究的長靴,顯而易見的軍人模樣。
  平定派的軍人模樣。
  該死的。
  跩哥心中暗罵道。
  他後面的那個人看上去卻比他狼狽得多,跩哥從他肩頭望過去,發現那個人臉上到處都是淤青,一隻髒兮兮的毛線帽子不知道沾了多少污血,已經開始發黑了,渾身上下的大衣都散發著一種從雪地裡滾爬過的腥臭氣息。
  然後他抬手朝跩哥招呼,跩哥才注意到,他們都帶著鐐銬。
  同一副鐐銬。
  “看來你的確不認識他,”那馬車的僱主注意到了跩哥的眼神,笑著揉了揉眼睛,“如果你認識的話,就不會是現在這幅表情了,不過你應該認出我了,對吧,改革軍的小雜種。”
  “我不是小雜種。”跩哥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的這句話。
  “隨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這個,你不是要上車嗎?來吧,是不是害怕我在路途上就一槍崩了你?算了吧,你的腦袋可不值我一顆子彈的錢,就是看你受不受得了,嗯,跟紅毛耗子一起在路途上呼吸一個空間的空氣,哈哈哈——”
  跩哥不想理會他的譏諷,也是帶著賭氣的緣故,直接拉開車門,就這麼上了車。
  車內的溫度倒還不錯,雖然沒有達到怡人的程度,至少比起外面這麼直面風雪,總歸算上安定了。
  他已經從對方那毛氈帽子下面微微翹出的髮絲中認清了對方的身份。
  紅髮族人,平定派,該死的,與他勢不兩立的人。
  對方並沒有在意他此刻內心複雜又糾結的心態,悠然點了隻香煙,一雙湖藍色的眼睛澄澈地得仿佛跟這眼前荒唐的一切毫不相關。
  “所以說,”他道,“馬份少爺是嗎,哈哈哈哈,或許我們也該自我介紹一下,阿力,我想至少你再怎麼拉攏,也拉攏不到大名鼎鼎的魯修斯.馬份的兒子來幫你劫獄吧——”
  “誰知道呢,衛斯理,”那男人也跟著笑,跩哥卻注意到他眼神裡帶著的狠厲,是充斥著瘋狂意味的,“要知道我可是魅力無限。”
  “住嘴吧,你這個死同性戀,”紅髮男人幾乎是毫無征兆地就抬手用手肘往對方的臉上打去,跩哥注意到的時候那個名叫阿力的臉上已經又青腫了一塊,從嘴巴側面溢出鮮血來,“這一路上我已經聽了太多你的惡心事跡了,別在馬份先生面前讓我反胃。”
  阿力卻沒有對這種暴行表現出太強烈的反抗行動,只是冷淡地擦了擦嘴角,繼而重新笑著,朝跩哥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
  “這可說不準,上校,畢竟性取向這種事情,總是飄忽不定的,更況且,單論您對馬份先生的這份偏愛,我總覺得,您嘴裡這個死同性戀罵的是您自己也說不定。”
  紅髮直接朝他腳背開了一槍,狹小空間內的轟鳴聲巨大,幾乎要讓跩哥耳�@。
  那狼狽不堪的潦倒男人痛呼一聲,鮮血幾乎都濺上了跩哥的膝蓋,他看見自己的長袍上面沾濕了一片。
  紅髮只是語氣淡淡:“我說了住嘴。”
  繼而收起了手槍,將它塞回自己腰間的口袋裡,然後朝跩哥笑笑,這笑容裡充滿了諷刺和暴戾。
  是跩哥在以往的人生裡,甚至在戰場上,都從未見過的。
  瘋狂的意味。
  “很高興同您共享這段旅程,”他朝他伸手,“跩哥.馬份。”
  “或許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跩哥口不對心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帶著乾燥的溫暖,以及血腥般的寒意。
  “真的嗎,”紅髮偏著頭笑了笑,“榮恩.衛斯理,如果這不會讓您大吃一驚的話。”
  他沒有說謊。
  這的確讓跩哥大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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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10-06 10:22
chapter.2 紅髮和年輕的男孩
  榮恩.衛斯理這號人物,如果你多少有參與過水源戰爭的話,就應該有聽說過。甚至於如果你沒能參與過水源戰爭,你只要但凡對這段距今只才過了幾年的歷史有過了解,就能知道這個名字蘊含著的重大意義。
  然而對於跩哥而言,這份意義顯而易見的,是並不存在積極意義的。
  榮恩.衛斯理,對於改革派來說,是個如同噩夢一般的名字。他的事跡在改革主義的人群之中,幾乎算是人人皆知,二十歲的年紀裡參與水灣戰役,闖出了自己的第一份成績,被提攜到少校級別,作為戰場的副手指揮官,曾經多次建下奇功,而最為有名的克洛伐德戰役更是直接讓他聲名遠揚,成為改革軍眼裡最為棘手的存在。
  他是平定派手裡最為鋒銳的一支利劍,幾乎能夠斬破所有阻礙在他們前面的荊棘。
  當然,我說的是幾乎。
  不過對於這麼一個能夠被稱之為戰場偉人的角色,在最後的那段故事裡,倒是沒有如同所有戰時元勛一樣,獲得一個尤其光鮮的故事結局,甚至於在多數改革派人的眼裡,榮恩.衛斯理給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也在無形之中成為了他們在戰敗之後繼續嘲諷平定派的一大緣由。
  是的,他們那如同英雄一般的人物,榮恩.衛斯理,在戰爭的最後時刻,逃跑了。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逃兵。原先中央還以為他是壯烈犧牲,死於炮火以及流彈的轟炸,最後找不到尸體,也還是做了個像樣的追加授勛,風風光光的傳頌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關於這人的偉績。啟明星的墜落給原本該讓人十分雀躍的戰爭勝利增添了不少沉重色彩,但平定派的勝利還是值得頌揚的。
  但也就是過了這麼多年,距今為止的兩年前,在邊境的某處小城裡,傳出了那個傳說中的帶血上校,榮恩.衛斯理還活著的說法。
  無數人信誓旦旦,賭咒發誓說著自己見過這名紅髮的年輕軍官,他穿著舊時的平定派軍裝大衣,總是圍著那塊厚重的圍巾,渾身上下散發著紅髮血統人民常帶的那種散漫和自由的氣息。
  只是已經不再跟從前一樣,他說,他在做賞金獵人的勾當。
  跩哥早該料到的。畢竟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就是昔時裡賞金獵人們最喜歡盤桓的地界,紅岩鎮,專門頒布懸賞的頭號熱門小鎮,也是第一個用懸賞的方式向外通緝那些要犯的著名灰色地帶,賞金獵人們最喜歡的地方。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裡的政府官員才老是被惡徒們針對,勢必要毀了這所小城。
  跩哥吸了口氣,重新將視野放回到了面前這個紅髮男人身上,並且竭力做出冷靜的姿態,試圖不去暴露出自己此刻的不安。
  既然是要去紅岩鎮任職,那勢必是會見識到這些賞金獵人的做派的,更何況這個榮恩.衛斯理,不是老早以前就已經在這行做了許久的殺人勾當了嗎,就算是追殺著這些通緝要犯,光是要整天跟他們打交道,光是想到這點,都已經足夠讓跩哥不寒而慄了。
  到底在這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才會讓昔時一個這麼正派的軍官墮落到來做這種最為讓人不齒,且刀口舔血的營生?
  亦或者,確實是這人本性如此,當了逃兵之後無以謀生,這才想著賣弄自己的一身本領,採用這種來錢最快的手段?
  馬車里的空間很狹小,紅髮為了防止對方逃跑,因此用手銬將自己跟對方的手腕拴住,跩哥坐在他們對面,車廂搖晃之際,他跟他的膝蓋互相碰撞。
  “在想些什麼呢,我的警長閣下,”榮恩瞇著眼睛吸煙,他的煙草很特殊,是跩哥沒聞過的味道,應該是自己手卷的香煙,“路途漫漫,不如說些有趣的事情來聽?”
  “我不明白在你眼裡什麼才叫做有趣,”跩哥如此道,“這人到底是誰?如果你打算把他送到紅岩鎮去,反正到時候給錢的人也是我。”
  榮恩哈哈笑了兩聲,香煙往窗外彈了彈:“既然都決定要當警長了,通緝令還沒有熟記於心嗎?這張臉可是讓所有賞金獵人都垂涎的存在,價值一萬貨幣的金牙阿力,阿力.克朗次,先生,警長在這方面應該不會以權謀私,直接黑吃黑吧?”
  “我沒有那個興趣,”跩哥不自在地稍稍動了動身子,膝蓋撞了一下紅髮的大腿,“一萬貨幣,那確實是一筆不菲的數字,他犯了什麼罪?”
  “想聽嗎?”榮恩偏頭過去,捏著阿力的下巴,將香煙遞到了他嘴裡,對方滿足地吸了一口,接過了他吸了一半的煙草,“你自己跟他說說?說說你都乾了些什麼,你這驢馬私通生下來的畜生。”
  “強姦,殺人,”阿力手指夾著香煙,用力地吸著氣,跩哥看見他指縫裡的黑色污漬,心生厭惡,“無惡不作,先生,還有一條,常常讓我們的上校生氣,是麼,姦淫兒童,尤其是小男孩,哈哈哈——”
  “操你的,狗雜種,”榮恩的拳頭隔著皮質手套已經砸在了阿力的眼眶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跩哥總感覺自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誰讓你說這個了,別髒了馬份先生的耳朵。”
  “我以為您已經聽得夠多了,衛斯理,”阿力的香煙落到了地板上,很快熄滅了,他抬頭,藉著雪水擦了擦自己的臉,跩哥這才看清,他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您在軍營不是也該常常見過這種事,童子軍不是也不在少數嗎?”
  榮恩用自己的鐐銬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跩哥依稀感覺有血濺到了自己的臉上,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是黑紅色的。
  他注意到了這位穿著考究,明明全身上下都充斥著抵觸和反感的意思,卻又為了存著自己的小命, 亦或者面上的尊嚴而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盡量用拙劣的演技來表現出自己無恙狀態的年輕警長此刻的舉動,那掏出來的手帕在這樣的環境裡就像是個極富有諷刺意味的笑話源泉,榮恩終於收回了自己的手,滿不在乎地在綠絲絨窗簾上抹了抹,擺正了自己的帽子。
  “看來魯修斯把你教的不錯,”他道,“十足的酸臭做派,你爸爸也常常這麼教導你,就算是在荒郊野外裡拉屎也要找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嗎哈哈哈哈——”
  “不許侮辱我爸爸——”
  “你當真相信死人會有靈魂嗎,我的警長,放心,靈魂也沒長耳朵,我不會為他祈禱,所以他也永遠聽不到我的聲音。倒是你,這麼一副講究的樣子,去到紅岩鎮的半路上都會被吃乾抹淨,跩哥.馬份,這個名字念出來都讓我倒盡胃口。”
  “那你為什麼還要上車?”
  “很難看出來嗎,想要羞辱你啊。”
  榮恩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袋子裡的手槍,跩哥看見他裝模作樣地在自己面前舉起,又放下,每次被那黑漆漆的槍口對準的時候,他都沒來由的會心中抽緊,他總算明白過來,這個榮恩.衛斯理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用暴力和恐怖堆積出來的惡劣人格,或許在戰場上最終當了逃兵這件事給他的人生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至少在現在看來,這份影響的一大顯著作用就是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喜怒無常的暴戾樣子。
  這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跩哥心想,或許他選擇上車真的是個極大的錯誤。
  他可不敢保證眼前的這個紅髮男人會不會一時興起,真的就這麼出於有趣把自己殺死。
  最終他還是咬著牙根道:“你最好尊重我一些,畢竟我才是那個要給你錢的人。”
  “當然,”榮恩道,“所以我才沒真的把你怎麼樣,不是嗎,警長。”
  “你也無法把我怎麼樣,”跩哥道,“如果你真的殺了我,你也會上通緝令,到時候,賞金獵人這種工作也做不成了。”
  榮恩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外面傳來丁透過風雪艱難傳遞過來的聲音。
  “先生,風雪太大了,可能會有暴風雪,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避——”
  “該死的,”跩哥道,“我得在天黑之前——”
  “別老想著你的紅岩鎮了,”榮恩摁住了他,“如果沒能找到地方,我們都得凍死在這裡,丁,你自己看看,納威的花店還有多遠——”
  “這地方竟然還有花店?”跩哥十分驚訝,“我以為這裡寸草不生,更況且,怎麼會有人在這裡賣花?”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榮恩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了纖細的十指,這倒跟他原本軍人亡命徒的形象不符,畢竟這雙手看上去實在不像一個殺人如麻的軍官的手,反倒像個保養得當的貴族人士,“看樣子你的計劃得稍稍延後了,警長先生,畢竟這裡一旦開始下雪,就總是下個沒完,暴風雪可不比其他,趕不了路是常有的事。”
  “該死的——”跩哥只能如此咒罵道。
  “放心,我比你更想快點趕到紅岩鎮,”榮恩抬眼看他,跩哥這才發現他有著一雙極其湛藍的眼珠,“畢竟把這傢伙拴在身邊的時間多一天,我離死神就多一步的距離,對嗎,阿力,你的同夥們應該早就佈置好了一切吧,畢竟一萬塊的身價,這可不比其他。”
  “對啊,衛斯理,”阿力笑道,“你最好一刻都不要合眼,每分每秒都跟我纏綿在一起——”
  “干死你的,你這惡心人的傢伙——”榮恩抬腳踹到了他的心窩,“沒我的允許,你一個音節都不要發出來——”
  跩哥對他跟自己的罪犯的相處方式已經見怪不怪了,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香煙,點上了一根。
  “要我說,”跩哥道,“您總是這樣的嗎,我以為通緝令上一般都是生死不論的,在驛館也有看到,多數的賞金獵人都是讓馬匹馱著尸體前行,這樣會省上許多事,你都知道這人的危險性了,還這麼堅持保留住他的性命,實在讓人有點費解。”
  “費解嗎?”榮恩的手指擦撫過自己的下巴,微微拉了拉那條厚重的圍巾,“或許吧,只是我個人的喜好而言,一槍結果這些垃圾的小命不是太容易了些?我的興趣就是欣賞他們死前在絞刑架上的掙扎,警長先生,既然您都要開始幹這一行了,以後也得多學習學習。”
  “惡趣味,”跩哥吸著自己的香煙,“您可真是瘋子。”
  “跟亡命徒打交道,多少都會跟死亡和瘋狂同行。更何況,先生,我以為在水源戰爭當中就已經足夠讓您認識到了這一點,你們改革派是怎麼稱呼我的?染血的紅狗,亦或者平定派的刀?不管怎麼說,我總歸是你們的噩夢就是了。”
  “對於這點,您還是高估您自己了,”跩哥或許也有賭氣的因素,將香煙摁滅在窗框上,偏頭過去看他的眼睛,“您自己的豐功偉績,的確在改革派裡口耳相傳,尤其是您在戰爭即將結束時候的逃離,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榮恩哈哈大笑,手指輕輕挑起,手槍已經抵在了跩哥的額心。
  “這倒不用謝,畢竟最後輸得屁滾尿流的,還是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
  跩哥感受到了額頭皮膚上面接觸到的那份冰涼,直面硝煙的那種死亡的威脅,他能夠看清紅髮拇指的指節,因為低溫而導致的泛紅,指節頎長,每一吋指骨都輪廓消瘦得呈現出漂亮的弧度。
  “你不會開槍,”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冷靜,“你不能開槍。”
  “哦?”紅髮偏了偏頭,撥轉了輪盤,“因為我不能殺了警長嗎?你別忘了,馬份,紅岩鎮的警官能死四個,就能死第五個。”
  跩哥的手指發僵,但還是竭力保持著自己的鎮定。
  “如果你要殺我,一開始就不會讓我上車了,這麼多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殺了我,那絕對會被通緝,你也沒法再做這個勾當了。”
  阿力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也忘記了榮恩先前給他的警告,一雙怪異的眼睛瞇起來,配合著那張傷痕累累的臉,顯得尤其詭異。
  “好心提醒你一下吧,漂亮的警長先生,你面前這位,身上早就已經有八千塊的懸賞在身了,這年頭,誰說只有平民才能當賞金獵人的——”
  榮恩沒有回頭,手腕往邊上一轉,幾乎是眼睛也不抬地,就這麼扣下了扳機,槍口十分精準地,在那多嘴的殺人犯肩頭上開了個大洞。
  跩哥被濺了半張臉的鮮血,紅髮坐在身邊也未能倖免,半個身體都被那濺出來的血漿沾染,連帶著那張臉,在血液的襯托之下,倒是把面容上的那份平靜顯現得更加地接近於一種蟄伏于黑夜之中的瘋狂。
  車廂裡只剩阿力的哀嚎,以及空氣中殘存的硝煙氣息。
  不過好在紅髮終於收回了他的槍,一切不再有先前那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他毫不客氣地從跩哥懷裡的口袋中抽出了他原本用來擦臉的那張手帕,十分熟練地拭去了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踢了還在痛苦慘叫的阿力一腳。
  “我以為你至少偶爾還是聽得懂人話,看來跟我呆在一起這麼久,還是沒能讓你充分理會我的行事作風,我的威脅從來都不是威脅,是通知。”
  跩哥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臉,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往那殺人犯身上血淋淋的傷口上看。
  “我記得您說過您的子彈很貴。”跩哥道。
  “用在你身上是很貴,”榮恩瞥了他一眼,“不過這傢伙可值一萬貨幣呢,更何況,我確實討厭他多嘴。”
  正說著話,外面馬車突然停了,傳來丁的大喊。
  “先生,有人——”
  榮恩跟跩哥對視一眼,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摸起了自己的手槍,一時間空間裡鴉雀無聲,只剩阿力嗚咽著的細碎哀嚎。
  他們聽到外面有人在對話。
  “勞駕,風雪太大了,我的馬精疲力盡,我自己也快被凍死了,求求你們帶我一程,我只想找個避風的地方——”
  “抱歉,先生,這輛車是我僱主包下的,你得跟他談談——”
  榮恩現在心情不好,只將槍管朝外面伸了出去,露出半隻眼睛:“今天到底怎麼回事,要在這種鬼地方開派對嗎?報上你的名字來,不然我不介意讓這裡再多一具尸體。”
  對方只是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山姆.羅伯茨,先生,我叫山姆.羅伯茨,是一名可憐的旅行家,我只想去紅岩鎮,但是我的馬死了,求你了先生,暴風雪就要來了,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凍死在這裡吧——”
  “這有什麼不能的,我又不是什麼大慈善家,”榮恩道,“真是太巧了,又是一個紅岩鎮的訪客,馬份先生,你說我應不應該把他視作你的黨羽呢,還是你確實是出乎我意料的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跟這該死的同性戀串通好了,要在紅岩鎮之前把他救出去?看來我得好好思考一下咱們之間的關係了。”
  “等等,”跩哥見他又要把槍指向自己,只得趕緊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也對你那一萬塊沒興趣,既然你不想讓他上來,那就不要讓他上來好了——”
  “馬份先生?”外面的人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會是那個著名的魯修斯.馬份的馬份吧,我的天吶,看看我,先生,我是山姆.羅伯茨,新到任的絞刑官,閣下,您就是那個新的警長吧——”
  “好吧,”榮恩將後背靠上了椅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事更巧了,馬份,我該如何相信你呢?”
  跩哥無力辯駁,只能往外喊道:“你的文書呢?”
  山姆用自己凍僵的手指在大衣口袋裡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張羊皮紙,跩哥接過來看了,榮恩掃了一眼。
  “的確是政府文書,”他道,“這傢伙真的是絞刑官。”
  “那還真的是不打不相識了,”榮恩一腳踢開了車門,“上來吧,劊子手,讓你看看你的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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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布于:2021-10-06 19:23
chapter.3 絞刑官和一封考究的信
  那風塵僕僕的絞刑官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言行舉止跟他們相差不離,甚至多了點親和的意味。
  他踏上車廂的時候跩哥撲面而來地感受到了外面的寒氣,一瞬間幾乎要被這風雪中的溫度侵入骨髓,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糟糕的天氣,不是嗎,”山姆摘下了手套,搓了搓自己已經發僵了的指尖,隨即看向跟要犯拴在一起的紅髮,“恕我冒昧先生,想來您應該是一名賞金獵人,所以這位——”
  “哦,你說他,”榮恩舉起了自己帶鎖鏈的那隻手,連帶著阿力整個人也跟著往前躥了躥,“大名鼎鼎的金牙阿力,對於自己手下即將赴死的亡魂,您多少也該了解一些吧?”
  “當然,懸賞金一萬貨幣的阿力.克朗次,十足的混球,天吶,先生,恕我直言,您把這麼一個亡命徒整日放在身邊,視死如歸的傢伙們在臨死前能夠做出怎樣的掙扎,應該是不難想象的吧?”
  榮恩笑著點起了一根香煙,跩哥留意到他是從內襯口袋裡拿出來的,是沒見過的盒子,顯然的手工打造:“如果你知道我是誰的話,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了。”
  “十分冒犯,現在還沒能問過您的名字。”山姆朝自己掌心哈了口氣,看來真的是凍壞了。
  “榮恩.衛斯理,就是你想的那個名字。”
  這下子事情的確變得讓人匪夷所思了起來。那年輕的絞刑官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皮膚在風雪低溫天氣之下于雙頰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緋紅,上面遍佈了零星的灰褐色斑點,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得嚇人,被掩埋在那漆黑的毛呢帽簷之下,幾乎只能讓人看見裡面湖藍色的色彩。
  他又轉頭看向邊上的跩哥,男人的鼻樑挺直,坐得端正無比,就算是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之下,也還是能夠看出對方在細節方面的講究,以及自詡高貴的做派。
  山姆嚥了嚥口水。
  “說實在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說三個小時前,我也不敢相信我們這幾個人會這麼在暴雪天氣裡坐在一起,”榮恩夾著他的香煙,臉上也還是帶著笑意,“滑稽極了,不是嗎?尤其是這位了不起的馬份,您的教育怎麼會容許您跟我們這些下等公民坐在一處,分享呼吸?你爸爸死前的遺願還是沒能夠讓你徹底轉變成個激進派啊,至少現在您不是還接受了平定派政府的號召,去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非法地帶做一個活靶子,魯修斯的死想必是給馬份家帶來了滅頂之災,可我看這政府給的金子也不會比我們從牙縫裡扣出來的多多少——”
  “我說了,”跩哥咬著牙道,“不許侮辱我爸爸——”
  “這就是侮辱?”紅髮彈了彈煙灰,“馬份家的臉皮還真是比雞蛋殼都薄,作為戰敗者來說,接受這種言語上的奚落不是常事?我還以為你早就習慣了,馬份。”
  山姆笑呵呵地拍打著自己大衣上的雪沫,打量著二人,又去看跩哥的臉,發現對方臉色已經呈現出一種鐵青的狀態了。
  “要我說,魯修斯.馬份的兒子來到紅岩鎮做警長,的確是一樁奇聞,畢竟水源戰爭的時候他可是號稱要把所有的紅毛耗子都趕回地底不是嗎——沒有冒犯您的意思,衛斯理先生,我只是在轉述他父親的原話,現在終於世界和平了,他帶著滿腔的熱血死在了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雖然我明白中央政府想要寬慰未亡人的感受,特地把你調到紅岩鎮來,先生,這可真是居心叵測啊——”
  “畢竟紅岩鎮先前已經接連死了四個警長了,”榮恩把玩著他的左輪手槍,“一個淹死,一個在水缸里被活活煮熟,一個在絞刑架上被自己的皮帶勒死,還有一個,是被活活幹死的。”
  “這可不是個好差事,”山姆道,“好在絞刑官總是有驚無險,不是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會被調過來?”榮恩瞥了他一眼。
  “接連發生這麼多事,我之前的那位早就被嚇壞啦,三四瓶朗姆酒也救不了他,在一個大雪的晚上就連夜跑回了家,最後只能輪到我這倒霉蛋替他出馬,紅岩鎮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上校。”
  “瘋子才會往紅岩鎮跑,”榮恩如是總結,“惡魔的地盤,第一個想出用懸賞金釣出罪犯的那傢伙也是個人才,如果不是染了惡疾,估計還真的能把這地方發展成一大據點。”
  “說起這個,有一件事我倒是比較好奇,”山姆往前壓了壓身子,“聽說您隨身帶著那個,對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紅髮瞇著眼睛吸了一口香煙。
  “您知道的,”山姆不自在地搓了搓膝蓋,肩膀時不時跟跩哥相撞,弄得他有些煩躁,“就是那封信,他們都說您跟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先生曾是筆友,您有他的信,對嗎?”
  “噢,如果你說的是這個的話,”榮恩彈了彈煙灰,落在了阿力肩膀上,引得他打了個噴嚏,“事實的確如此,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幸得到提攜,是我的榮幸。”
  “什麼?”跩哥聽到也直起了身子,一雙灰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紅髮男人,面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大總統哈利.波特?”
  “我想應該沒有第二個哈利.波特能達到這種如雷貫耳的效果了吧,”榮恩笑道,“沒錯,就是那個哈利.波特,手下敗將。”
  跩哥沒有理會他字詞裡面的揶揄,竭力控制自己開始發顫了的聲音:“可是,這怎麼可能,你,你不過是一個逃兵,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紅毛——”
  “耗子,對嗎——”
  榮恩徑直扯過了他的領口,跩哥能夠感受到脖頸布料在驟然間收緊時帶來的那份窒息,以及紅髮的巨大力量,讓他掙脫不得,他們間的距離此刻貼得極近,紅髮的呼吸幾乎噴薄在跩哥的鼻尖,是潮濕帶有青澀煙草味道的,徒留這樣冰天雪地裡罕見的一絲暖意,讓跩哥頭皮發麻。
  “倒大可不必這樣時刻提醒我你的出身,親愛的警長先生,要知道作為一名紅髮血統的族人,您父親的名字在我的復仇名額裡可是榜上有名,還記得恐怖四月嗎?那可是你們的傑作。”
  “嘿,嘿,先生們,”山姆在他們之間舉起了手,試圖緩和這份膠著的氣氛,“外面可是在下著大雪呢,這裡可不比莫里茨安的其他地方,殺人收尸雖然不難,但馬份警官好歹還會給你發錢,這種時候還是少沾些鮮血吧,上校。”
  “這得要看警官大人的意思了,”榮恩並沒有鬆手,只把跩哥的脖子往上提了提,跩哥發現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畢竟我是個和平主義者。”
  一直在一旁踡縮著沒有發話的阿力開口了,笑聲嘶啞難聽:“承認吧榮恩.衛斯理,你就是捨不得殺了他,你已經被他迷住了,那動人的鉑金色頭髮和灰黑色眼珠,高貴迷人的俏公子樣貌,年輕的殺人狂魔,你愛上他啦——”
  跩哥終於從那提著自己衣領的雙手上面感覺到了一瞬間的放鬆,卻在接下來的那一秒看見榮恩揮拳朝邊上露著醜陋笑容的阿力.克朗次臉上打去,或許是力道控制得不夠,也或許是真的動了肝火,紅髮大概是忘了自己的手還跟對方拴在一起,阿力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打得翻倒出了車廂,藉著那個鐐銬一起把榮恩整個人都帶飛了出去。
  車廂外的丁感受到了這份異樣,連忙勒馬,跩哥只能看到暴雪之中二人摔倒在厚重的雪地,帶起一陣鋪天蓋地的雪沫,跟滿天的大雪混為一體。
  “該死的——”榮恩吐了口唾沫,用腳跟狠狠碾著對方的手指,“如果你一直在故意找死的話,我可告訴你,在這方面我見的多了,讓你這麼輕而易舉的解脫可不是我的作風——”
  阿力從雪地裡抬起了頭,竭力忍耐著指尖手掌傳來的劇痛,臉上的鮮血跟雪水混合在了一起,化成骯髒的污漬。
  他呸了一聲,吐掉了兩顆被打掉的牙。
  “別擔心,衛斯理,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這麼近距離地奚落你的,我很珍惜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不會這麼快就死的——”
  榮恩蹲下來,居高臨下地去觀察他那張醜陋的臉,然後吐了一口血痰,落在對方的眼皮上。
  “最好是這樣,因為我可沒什麼多餘的耐心。”
  “先生,”丁終於發話了,“我們得趕路了,該死的,這大雪,如果不快點的話,在趕到花店之前我們就會被凍死的,馬匹都快不會走路了——”
  榮恩這才站起身來,扯著阿力的胳膊,將人塞回了馬車。
  山姆是頭一回見識到榮恩的暴力,以及那份不講道理的蠻橫,當下也是有些心生畏懼,看著他們一身寒氣地重新坐回位置,氣氛變得有些僵持起來。
  終於,他還是決定打破寧靜。
  “或許,如果這會有些冒犯的話,請原諒,但如果可以,我想看看那封信——”
  “什麼?”
  榮恩從口袋裡翻找著自己的香煙,卻發現火石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有些煩躁,抬手又是朝阿力肩頭的傷口打了一拳,讓他安靜,不要老是發出那種小狗一般的嗚咽。
  “那封信,先生,”山姆捏了捏自己的鼻樑,“總統閣下給您寫的那封,您應該隨身帶著的,對吧?”
  “是的,我帶著,但是也如你所見,我十分珍惜它,”榮恩在跩哥面前打了個響指,把他的思緒重新拉回到了紅髮男人面前,“借個火,警長大人,您的家教不會吝嗇到連煙民的呼吸都不願意施捨吧——”
  跩哥只瞪著他,然後不情不願地從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機,給他點燃了香煙。
  “你真的有哈利.波特的信?”他還是有些懷疑。
  “如假包換,”榮恩藉著他的手擋住了那一瞬間火苗燃起來的細微抖動,十分愜意地吸了一口香煙,火星在二人之間明滅不定,“如果你們真的想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實際上,我非常想看,”山姆的聲音都開始有些發顫,“要知道那是哈利.波特啊,救世主波特,水源戰爭的引導人——”
  “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跩哥依舊不依不饒,“看來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平定派,絞刑官。”
  “行行好吧,馬份先生,在戰爭結束後還堅持改革理念的你們才是被時代拋棄的對象,”山姆接過了榮恩遞過來的信,小心翼翼地把它展開,“要知道,一昧的憤怒和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歷史證明了一切。”
  “你以為平定派的殺戮還少嗎?”跩哥不屑一顧,“偽君子,勝利者才有資格書寫歷史,包裝成光榮無比的解放戰爭,最終的結果是什麼?誰知道?靠著舊時積累下來的余蔭才換得的勝利,如果不是那幫紅毛耗——嗯,佔據了我們該有的位置,事到如今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局面——”
  “看來當下還是有年輕人對於戰爭的結果十分不滿的,”榮恩噴著白氣笑著看他,“不過那又如何,先生,輸家總歸是輸家,你老爸的確給你的腦子裡灌了不少激進思想,但是在我看來,年輕的小雜種,你除了憤怒,一無是處,甚至於就連這份憤怒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都顯得不值一提的,就連我這種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在這裡把你捏死,你再高談闊論又有什麼用?”
  “我們就不能先別談政治嗎,”山姆捏著那封信道,仔細閱讀著裡面的字句,“‘每當夏日來臨,我總能感覺到日子的煩悶,或許是長久的高溫讓思考都變得遲緩了,這種時刻我總會想起我們在北境時候的種種,那裡鮮少單薄的衣物,也沒有蚊蟲,卻有能夠直接將人手腳凍掉的惡寒。冬夜太漫長了,可夏季也並不短暫,我們到底在等待著些什麼呢,這是一個複雜的過程’,這寫的真好,上校,您跟他常常有這樣的書信往來嗎?”
  “算是持續過一段日子吧,”榮恩道,“多數時候都在打仗,所以也不頻繁。”
  “他為什麼會寫信給你,因為你是個紅髮嗎,”跩哥問,“就像宮廷常常做的那樣,這是一種針對性的寬慰?顯得他們能夠對紅毛耗子一視同仁,哈哈哈——”
  “你說話還真是刻薄,馬份,”榮恩吸著他的自製香煙,難得地並沒有生氣,“我也想過有這麼一部分原因,但是,誰在乎呢,至少在那段日子裡,我的確跟他是以朋友的身份自居。”
  “再看看這段,”山姆啞著嗓子念道,“‘我曾以為我們雙方都背負著無比沉痛的過去,後來才想到,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誰不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我始終在找尋一個問題的答案,這是一個難解的問題,所幸我的身邊還有你們存在,我有的不僅僅只是臂膀,還有敏銳的頭腦以及強有力的支持’。真是激勵人心啊,上校,如果用作戰時演講,那效果也非同凡響了。”
  “我想那敏銳的頭腦指的應該不會是您吧,”跩哥譏諷道,“既然你們之間這麼要好,那你怎麼會當了逃兵?我真是難以想象那名大人物最後得知你的死訊是假時候的心情,真是給了中央一個響亮的耳光,上校,如今您的那塊勛章都已經被徹底焚毀殆盡了吧,真虧您現在還敢用上校自居。”
  “上校這個軍銜是我靠克洛伐德戰役光明正大換來的,有何不可,”榮恩不以為然地咬著煙蒂,“至於其他的,反正戰爭已經勝利了,追溯那些也是無聊的舉動,不是嗎?”
  “可您讓平定派臉上無光了,”跩哥的眼睛裡露出了惡毒的光芒,“你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笑話。”
  “你也是馬份家最大的笑話,”榮恩衝他咧嘴,“不知死活的小雜種。”
  “我都快流淚了你們兩個卻還在吵個沒完,”山姆終於收起了信件,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疊好,交到了榮恩手裡,“要我說,無論結果如何,至少他是真心真意把你當做朋友過的,實在令人感動,衛斯理上校,你就沒曾想過重新跟他聯繫嗎——”
  “認真的嗎,”榮恩哈哈大笑,“在現如今我已經臭名昭著的時段,回到那個宮闈,告訴我們的官僚,大難不死的榮恩.衛斯理又回來了——簡直自尋死路,你真是小看了宮廷政治了。”
  “看來這其中還有不少隱情,”山姆也點起了一根煙,他是朝榮恩借的,只吸了一口,並不能適應這種自卷煙草辛辣的氣味,“天吶,這跟樹葉也差不了多少了,上校,您的肺到底是什麼構成?”
  “可別這麼說,這是納威特地為我製作的專門煙草,聽說是用了一種特殊的,嗯,植物?我不明白這些,總之,能很大程度地減緩我的神經衰弱問題——”
  說話間,外面馬車已經停了,傳來丁的叫喊聲,這可憐的車夫現在已經快被凍僵了,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有氣無力。
  “先生們,我們到了,嘿,納威在嗎,我現在急需一杯熱騰騰的奶油可可——”
  接話的是個陌生男聲。
  “他出門了,你是今天的第二波客人,這該死的風雪,好多人都在路上耽擱了,過來吧, 車里的人呢——”
  丁給他們拉開了車門。
  “先生,”他露出自己冷冰冰的大腦袋,“你們先進去坐一會兒,我把馬匹安頓好。”
  “六匹馬,”那出來接待的男人喘著粗氣道,“太多了,我應付不來,你們至少還得叫一個人幫忙,不然暴風雪來了,你們哪兒也去不了,馬會被凍死的。”
  “那就讓它們被凍死吧,嬌生慣養的東西,”榮恩扯著阿力下了馬車,“要我說,你們這兩個搭便車的,就該去好好彌補一下車錢,丁,管好他們,說起來,海格呢?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
  那人渾身上下被棕色毛呢大衣包裹得緊緊的,不透一絲風,整個人像是雪原鄉傳說中的野人一樣魁梧骯髒,開口就帶著濕乎乎的腥氣。
  “我是他新僱來的夥計,打打馬棚裡的下手,先生,您先進去烤火吧,裡面有剛剛煮好的咖啡。”
  “行吧。”
  榮恩沒有再深究,拽著阿力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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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10-07 03:08
chapter.4 納威和他的花店
木屋的大門並不能用手推開,榮恩有些不耐煩地敲著門。
  “行行好吧,這麼大的雪——”
  裡面傳來遙遠的聲音,是幾個嘈雜的嗓音。
  “用腳踢開——”
  “你直接踢開——”
  “這門壞了——”
  榮恩終於踹開了那扇門。
  “該死的,”榮恩拖著阿力一起把門推著關上,風雪藉著這瞬間的機會已經灌進了屋內大半,雪沫在門口他們的腳底鋪成了一片,化成水漬,“誰弄壞的這門?”
  “鬼知道,”有個男人坐在吧檯,手裡握著一瓶開了蓋子的精釀啤酒,他轉頭看向榮恩,嘖了嘖嘴,“要用釘子釘上,先生,看你這身打扮,倒是個軍人?哦,紅頭髮的軍人?”
  榮恩忙著跟阿力一起用木板釘著房門,沒工夫理他,只匆匆朝屋內掃了一眼。
  屋子裡有四個人,都是生面孔。
  靠著吧檯發話的那個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幾歲的年紀,一頭灰褐色的長捲髮產程兩條棕色的辮子,活像個以打獵維生的維京人,他的皮膚粗糙,連手指都粗大得嚇人,握著啤酒瓶的樣子就像是在捏著一枚小小的汽水罐。
  屋內的炭火燒得很旺,壁爐裡面的柴添了不少。那裡有一位女士在下棋,她有一雙灰綠色的眼睛,消瘦得有種面頰凹陷的錯覺,一雙眼珠往外略微凸出著,將雙眼裡面空洞的神色襯托得更加怪誕了。
  她披著一條毛線毯子,上面印著花哨的太陽花圖案,露出脖頸處掛墜著的啤酒塞瓶蓋製成的項鏈,整個人看起來怪異極了,尤其是在這樣的暴風雪天氣裡,跟這麼一群彪形大漢共處一室的情況之下,這名女孩的存在實在是令人覺得詭異。
  跟她下棋的是一名染著藍色頭髮的嬉皮士似的人物,長髮打著結般的被束成一條一條,披在肩頭,從側面可見他有著卓越的五官輪廓,或許血液裡有古早吉普賽人的血統,他的眉毛粗大又深邃,把那雙眼睛襯得更加鋒利,只是在眼角下垂處拉扯出弧度,把那份原本該有的凌冽沖淡,變成一種類似於大型食草動物般的溫潤,夾帶著幾分的憂鬱,看上去十分迷人。
  床邊坐著一名看上去鬱鬱寡歡的隱士,渾身上下除了黑色以外不見半分其餘的色彩,外袍已經磨損得很嚴重了,就算是在室內也還是戴著一頂黑漆漆的帽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帽簷邊緣都出現褪色的痕跡,他臉上覆蓋了一道並不顯眼的疤痕,卻蔓延了半張臉的大小,就算不那麼猙獰,也還是讓人不得不注意到這份奇特。顯而易見,他看上去脾氣不怎麼樣,至始至終都沒看向門口這二位來客一眼,只埋頭剝著自己的花生,給自己倒了一杯龍舌蘭酒。
  “看樣子納威不在,哦?”榮恩用錘子砸著木板上的鐵釘,“這倒難得,我以為他向來不喜歡獨自出門。”
  “這誰知道呢,”維京人如此回答道,他似乎對榮恩很感興趣,“你一定凍壞了吧,火爐邊上有咖啡,你可以跟你的夥伴們一起暖暖身子。”
  “如果你真的要把這稱之為夥伴的話,”榮恩扯了扯他跟阿力之間的那道鎖鏈,終於釘好了那該死的木門,“我可得事先說好,我來這裡是有大事要辦的,我並不認識你們幾個,如果你們不懷好意,我一點都不介意直接在這裡結果了你們。”
  說話間他的手槍已經在掌心轉了一圈,悠悠然的,像是在討論午飯加不加黃油一樣平常。
  “當然,”那名維京人說道,“誰是閒著無聊跑來紅岩鎮旅行的呢,我發誓,先生,誰都不想惹麻煩,所以,先嘗嘗咖啡吧。”
  榮恩哼了一聲,拿起了水壺,用銀器杯子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立即吐了出來。
  “該死的,”他抹了抹嘴唇,“這玩意兒跟馬尿差不多一個味兒,你管這叫做咖啡?”
  維京人只攤手:“或許那個美國佬真的不懂烹飪,將就著喝吧,這麼冷的天氣,再沒點熱騰騰的玩意兒墊墊,內臟都要結冰了。”
  “至少咖啡還是能自己解決的,”榮恩將那水壺裡的黑褐色液體盡數倒在了地板上,轉頭去看櫥架上的瓶瓶罐罐,“所以說,你們都是今天到的?納威不在,誰來看店?”
  “那個長得像頭棕熊一樣的美國人,”維京人用牙咬開了一枚啤酒瓶蓋,“或許我該自我介紹一下,先生,布萊恩.福特,你可以叫我布萊恩。”
  “我大概還沒跟你熟到這地步,”榮恩隨手抓了把咖啡粉灑進水壺裡,舀了瓢井水,晃了晃水壺,“說實在的,我也不太在乎你們的名字,你們只需要老實點,等著這場暴風雪過去,我們各奔東西就好,最好現在先祈禱,不要讓我發現你們之間有人在撒謊。”
  “您還真是疑心重重,”布萊恩道,“看樣子您還是名軍官,所以你身邊的這位,是您在抓捕的要犯嗎?看起來還真是凶神惡煞的,您這一路大概夠嗆。”
  “或許吧,”榮恩將水壺放回了爐火上,搓了搓手指,“我倒是比較好奇,你們在這樣的天氣裡跑來紅岩鎮做什麼,會特地在地圖上找到這裡的,可都不是泛泛之輩。”
  布萊恩笑了,笑的時候聲音極大,胸腔裡都仿佛有東西在震蕩。
  “我是一名屠夫,如您所見,這裡雖然是雪原,但是獵物也有不少,多數都能賣個好價錢,倒賣各種肉類,在這種天氣之下倒比其他玩意兒容易得多了。”
  榮恩瞥了他一眼,坐到了長桌前面。
  “那位呢,”他說,“喪服一樣打扮的男人,看上去跟報喪鬼差不多了,說實在話,在這種時候看到這種臉的男人,有點讓我覺得不吉利。”
  “他是個古怪的人,”布萊克拎著酒瓶走到了榮恩面前,壓低了聲音道,“我勸您最好還是別去招惹他,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真的在服喪也說不定。”
  說話間那扇木門又被人敲響了,外面傳來的是絞刑官山姆的聲音。
  “行行好,開開門吧,”他道,“我都要被凍死了——”
  “直接踹開——”
  “你用力踹就行了——”
  一聲巨響,那扇木門重新被人一腳踢開,與之同時湧進來的還有白茫茫的風雪。
  “該死的——”榮恩被凍得打了一個激靈,“趕緊關上,用釘子釘,這門到底為什麼壞了?納威也不管管?”
  “誰說不是呢,平白增添了這麼多的麻煩。”
  榮恩抬頭去看忙著抖掉身上積雪的山姆,沒看見原本應該跟在後面的金髮男人,不由得發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警長先生對付凍傷很有一套,正在檢查馬匹的狀況呢,聽說是以前服兵役的時候當過醫務兵,要我說這可真滑稽,畢竟長了這麼一張人情冷漠的臉,如果我在戰場上被炸斷了腿需要這麼一個人來給我醫治的話,我大概會選擇直接死在流彈下。”
  榮恩哼了一聲,摘下自己的帽子,隨手掛在架子上,露出他已經長得微長發卷的紅髮,在暖黃色的燈火映襯之下更像是烈火一般耀眼。
  “生命是很可貴的,閣下,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你不能擁有勛章的原因,”榮恩道,“說起來,我倒是不知道原來跩哥.馬份還服過兵役,這倒也符合他們家的作風了,魯修斯沒給他安個什麼少校的頭銜?”
  “那會兒魯修斯早死了,”山姆從火爐上拿起了水壺,朝壁爐邊上的那名金髮姑娘吹了個口哨,“想不到這種地方還能遇見這種美人兒,寶貝,喝點咖啡嗎?”
  “勸你還是別招惹她,”布萊恩朝他伸了手,二人禮節性的互相握了握,“布萊恩.福特,你們剛剛談論的是那個魯修斯.馬份嗎?跩哥.馬份就是他的那個獨生子?他跟你們在一起?”
  山姆用手捧著杯子,汲取著著來之不易的熱氣,順勢坐在了吧檯邊上,他倒是個自來熟的個性。
  “山姆.羅伯茨,這地方可真不錯。顯而易見,我們是一路的,不過也才剛剛認識沒多久,的確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馬份少爺,不過比起這個,眼前這位的來歷更是了不得,上校,你做過自我介紹了嗎?”
  “不要多嘴多舌,絞刑官,你知道我的性子。”榮恩道。
  “我也知道您具備最基本的禮貌,”山姆誇張地朝他那邊行了個禮,將帽子摘下,放置在了檯面,“至少看眼下的天氣,我們多少都得被困在這裡許多天了,上帝如果真的在聽的話,請先給我點東西墊墊肚子吧,我整個人都快被耗干了。”
  “我聽那美國佬說廚房裡有燉菜,”布萊恩道,“但願他的烹飪水平在做飯方面跟咖啡不一樣。所以說,這位紅髮的軍官,您該不會就是——”
  “我以為你看到這幅光景,就已經大致能夠想起我的名字了。”
  “榮恩.衛斯理,”布萊恩如是感慨,“真沒想到真的能在這裡遇見您,仔細想想,既然是作為賞金獵人在活動,那是自然得常常來紅岩鎮的。不過這麼正面遇見還是在我意料之外,克洛伐德戰役,您在克洛伐德戰役裡的表現實在是驚人,令人欽佩,我代表平定派衷心感激您的貢獻。”
  “克洛伐德戰役?”一直沒有出聲的壁爐邊上終於傳來了人的聲響,榮恩抬眼看去,發話者是那名吉普賽男性,“你就是榮恩.衛斯理?”
  榮恩沒有動,只是坐在位置上,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如假包換,”他道,“你又是誰?”
  那男人只垂了眼睛看他,眼珠是蔚藍色的,比榮恩深沉得多。
  他沒有接榮恩的話,只朝布萊恩那邊掃了一眼,語氣淡淡道:“我建議你不要重複剛剛的話,畢竟在你面前坐著的這位軍官,在水源戰爭中做出的最大貢獻,不過就是逃逸罷了。”
  “注意你的態度,小子,”布萊恩有些不大高興,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你面前這位可是衛斯理上校。”
  “是的,上校,倚靠炸毀敵軍二十人,己方五十人換得名譽的上校,您的功勛可是血淋淋的等價交換。竟然會對這點成績歌功頌德,衛斯理,你敢說你的成就不是緣由你的紅髮血統?但凡你沒有頂著這頭稻草似的紅毛,你大概也不會爬到這個位置吧?”
  “這就是戰爭,”榮恩沾著水在桌面上寫寫畫畫,“勝利才是一切。”
  “既然如此,你在最後關頭為什麼要逃走?不把別人的性命當一回事,倒把自己的狗命看得比什麼都重——”
  阿力爆發出大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
  “看吧,衛斯理,總算有人能這麼當面戳你的痛處了,真是太滑稽了,嬉皮士,你今天可真走運,我們偉大的上校正陷在愛河裡,不會真的要了你的小命的——”
  榮恩這次沒有再多說,直接抬手摁住了阿力的後腦,將這潦倒的殺人的頭直接撞上了旁邊的墻面,發出清脆而沉悶的響聲,接連幾下,幾乎讓屋內的人都呼吸一緊。
  “別惹我心煩,”他說,“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有干男人的癖好。”
  木門再次被人踹開,飛起的木板直接砸到了眾人的面前,進來的男人顯然有些被冷得受不了了,只等著丁和跩哥進門就立即把門合上,開始重新釘上木門。
  “看來人都到齊了,”山姆及時調轉了話題,“我都快餓死了,美國人,有吃的嗎?”
  那棕熊一樣的大漢終於忙活完了那木門的工作,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隨手掛在門邊,拍拍手掌上的碎冰,掃了屋內眾人一眼,目光在榮恩身上落下一會兒,又很快移開。
  “廚房裡有燉菜,稍微等我一會兒。”
  跩哥打量著木屋裡面的環境,空間倒是挺大,因為壁爐和爐火的關係,總算是多了幾分熱氣,只是各處都黑漆漆的,或許是外面深厚的雲層和暴風雪的緣故,這屋子裡的氣壓也有些低沉。
  他摘下了手套,在火爐邊暖了暖手。他還是有些不大適應跟這些陌生人呆在一起,仔細想想,這群人裡面能夠算得上是了解的,竟然就只有榮恩.衛斯理了,這可真夠滑稽的。
  “看來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跩哥.馬份,”布萊克在吧檯上轉了轉椅子,“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這幅刻薄的面貌,倒是跟你父親差不了多少。”
  吉普賽人已經坐回了床上去,攤開了床頭的一本不知名的舊書,也不再去找榮恩的麻煩。榮恩對此倒是沒什麼多餘的想法,他只盯著進來的跩哥,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又是誰?”跩哥看了布萊恩一眼,最終還是決定坐回到紅髮身邊,“你見過我父親?”
  “我可沒有那個福氣,見過你父親的平定派大概都死了,”布萊恩笑了一聲,繼續往喉嚨裡灌著啤酒,“你運氣不太好,小少爺,竟然會跟衛斯理上校同行,這實在有違馬份家的綱領啊,不是嗎?”
  “這大概也用不著你管,”跩哥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暖著手心,“我有自己的事要辦。”
  “什麼事,去紅岩鎮再次掀起你的革命事業嗎?哈哈哈,我倒不知道原來魯修斯還給你留下這種遺願——”
  跩哥感受到了他的這份敵意,於是索性不再理他,只埋頭看著自己的杯子。
  暫時代行看店義務的男人自稱克里斯,是個雜役,他把燉菜鍋給端了出來,熱氣騰騰的,用大勺子在裡面稍微攪了攪,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
  榮恩為了方便吃飯,暫時解開了阿力的鐐銬,並且警告他只能呆在長桌邊緣,但凡被他發現他的屁股離開了那木製長凳一吋,他會立即一槍打掉他的下巴,他說到做到。
  阿力只笑了笑,埋頭吃飯。
  壁爐前的女孩和那喪服男人也過來了,榮恩注意到那姑娘的臉色非常蒼白,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有著某種極易被折損的脆弱感。
  他皺了皺眉,沒說話。
  她卻坐到了榮恩面前,舀了半碗燉菜,輕輕地吹了口氣。
  “你就是榮恩.衛斯理?”她開口了,聲音很輕,幾乎就跟蚊蚋一樣,需要讓人很用心才能聽清每一個單詞。
  “是的,”荣恩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周围除了在自己身边埋头吃饭的阿力以外没有人看见他们两个的对话,“女士,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能夠一個人經得起這種奔波的旅行家。”
  “放下你沒必要的戒心,上校,”她只道,“這年頭女人能做的事情,不比男人少。”
  榮恩笑了一聲:“是我冒昧了,那我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名字?年輕的冒險家?”
  “露娜,”她說,“露娜.羅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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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布于:2021-10-07 03:27
这篇因为原作背景最后会有点混乱,为了避免惹麻烦所以决定大部分用原创角色,感谢各位的观看,应该还是十章左右完结,保佑我这两天能写完,不然就要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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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布于:2021-10-10 08:38
chapter.5 改革軍和平定軍
  “這燉菜大蒜放得也太多了,”跩哥從水桶裡舀了一瓢清水漱口,冰得他差點牙齒都被凍掉了,“你的手藝可真不怎麼樣。”
  “將就著吃吧,”布萊恩如是道,“畢竟這可不比你家,沒有圍著你團團轉的紅髮奴僕,小少爺。”
  “我家沒有奴僕,”跩哥幾乎是咬著牙根說話,“我警告你,你如果再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也不是好惹的——”
  “聽說蒜可以殺菌,”榮恩淡淡道,將吃乾淨的木碗放下,接過了丁遞過來的一杯清水,漱了漱口,“尤其是這樣冰天雪地的地方,別這麼講究了,警長閣下,實在不行只能靠獵戶去野外給你捕一隻棕熊來,但想必那你也是吃不慣的,腥臊得要命。”
  “主要還是烹飪方法,”布萊克咧嘴笑道,露出他的兩顆銀牙,“美國人做菜向來不行。”
  榮恩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吃飽喝足之後,他總歸算是恢復了一些原本的力氣,心情也好了不少,這下終於有興趣去了解這屋子裡其他人的事。
  榮恩注意到那名身著黑袍的男人也已經用餐完畢,準備起身回到窗戶邊的座位。於是他站起來,像是閒逛一樣,信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為何不介紹介紹自己呢,先生,既然咱們接下來都得在這裡度過漫長的幾天,互相了解也不是一件壞事。”
  “我以為您不喜歡打聽別人的事,”那男人如是說道,榮恩注意到他聲音沙啞得異於尋常,像是聲帶受過什麼重大的損傷,“不過如果您想聽的話,我只是一名趕路人而已。”
  “這可不是一個很好的推辭手段,”榮恩道,手槍槍口已經劃上了桌面,輕輕敲了敲男人的手腕,“要我說,既然我都自己自報家門了,而且能夠大大方方地告訴你們,我現在是作為一個賞金獵人在活動,拴在餐桌邊上的那個人就是我今天的獵物,價值不菲的商品,為了防止你們覬覦,或者是作為他的黨羽提前埋伏在這裡,我自然是得打聽清楚你們的來歷的。”
  “既然如此的話,再繼續聽我的故事又有什麼意義呢,”男人道,卻還是畏懼著他的槍口,“不過如果您不嫌麻煩的話,我也可以告訴您,我的名字叫做奧茨.安利帝,是去參加我媽媽的葬禮的。”
  “還真的是為了奔喪,”榮恩倒轉了一圈手槍,“不過要我說,安利帝先生,您看上去可不像是會這麼親近媽媽的人。”
  “每個人都有媽媽,”奧茨抬起頭看他的眼睛,眼神非常平和的,“死亡只能夠帶來平靜和終結,您也能明白,不是嗎?”
  “好吧,”榮恩收起了手槍,“姑且就先相信你吧。”
  “我倒是比較好奇您怎麼不去多問問那名明顯對你懷有顯著敵意的吉普賽人,亦或者那名可愛的女士?您不會以為現在女人都這麼無害吧。”
  “用不著你提醒,報喪鳥,我對醜陋的東西總是喪失寬容,但也不見得披著漂亮的皮囊就會得到我的信任,至於那名嬉皮士,我想大概是某次戰爭後的遺孤吧,無論是哪一派的人,都會或多或少對我有些意見,這麼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跩哥留意到他們的對話,看向那在床上躺坐著讀書的吉普賽人,他的眼睛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有些陰沉,顯然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還要加點咖啡嗎,先生?”丁捧著水壺問他。
  “不用,這東西讓我反胃,”跩哥重新喝了口清水,繼而轉頭看向山姆,指著床上那人問道,“那傢伙是誰?”
  “布萊恩說他是比他們早到一會兒的旅行家,他也不認識,名字好像叫做亞連安次什麼的,挺拗口,怎麼,警長,你對他有興趣?”
  布萊恩聞言也抬頭,又從櫃檯後面拿了瓶啤酒,這傢伙簡直從他們進門開始就在喝個沒完。
  “為什麼他們都管你叫警長?”他問,“你是紅岩鎮警長嗎,小子?”
  “新到任的,”跩哥不耐煩道,“所以你們都是去紅岩鎮幹嘛?”
  “那女人已經在這裡呆了好幾天了,誰也不清楚她的打算,就像我們的黑先生說的,他是去奔喪,而我,做點買賣而已。”
  “那我還真是很好奇單純的皮肉生意竟然能夠讓你特地大老遠地跑到這種地方來賣命,”跩哥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畢竟這裡是灰色地帶不是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殺了人,大雪封山的情況下,如果沒能讓人捉到把柄,估計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皮肉生意,我倒是真喜歡你的雙關語,如果你不是頂著馬份這個名字的話,”布萊恩用手指彈開了啤酒瓶蓋,“我討厭改革派。”
  “正巧我也不怎麼喜歡你。”
  跩哥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他捏著自己的酒杯走到了木板床邊,不知怎麼的,他莫名對那名寡言少語,外形漂亮得仿佛妖精一樣的吉普賽男人很有興趣,也或許是長時間的高壓環境之下因為一瞬間的酒精攝入,而導致這份大腦裡的遲鈍和後知後覺過了頭,此刻他甚至還能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就如此理所當然地晃到了對方面前,絲毫不帶一絲懷疑的。
  “所以說,”他開口,“你叫亞連安次?”
  吉普賽人從書頁之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跩哥發現他的眼珠是藍色的,比衛斯理深沉隱晦得多,有種罕見的神話色彩。
  “如果念不慣的話,可以直接叫做亞連。”
  “那你還真體貼,”跩哥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氣地又往前一步,想要看清他書皮上的名字,“你在讀什麼書?”
  “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沒要好到那個份上,”亞連已經把書重新收了回去,放到了床頭,他左耳打滿了耳洞,露出上面繁雜的耳飾,同藍色的頭髮糾結一處,充滿了蠻夷般的瘋狂魅力,“你到底有什麼事?”
  跩哥用手指夾著酒杯,竭力悠閒地表示出自己的友好,隨即又朝長桌那邊的紅髮看上了一眼。
  “我只是想在這漫長而無邊際的雪天裡給自己找個說話的對象而已,至少在我看來你不是那種發臭的耗子,也不是時不時就會發病的暴力狂——”
  亞連微微勾起了嘴角笑著看他,莫名其妙的,跩哥覺得他那份笑容裡隱藏著名為惡意的東西。
  “或許有一點你沒有提到,”他慢悠悠道,“還因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所以你才覺得我們志同道合。”
  沒料到竟然會就這麼直接被他當面戳穿,跩哥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快速地往長桌那邊掃了一眼,發現紅髮正忙著教訓想要去摸墻面上掛著的那個吉他的阿力,沒有注意到他們剛剛說了什麼,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看樣子你似乎很怕他。”
  亞連不以為意地從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煙斗,點起了火。
  那是個很漂亮的煙斗,漂亮到跩哥都不敢相信這竟然會是個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的東西,說實在的,這玩意兒更像是被老人把玩過無數次了的古董珍品,尤其這年頭還在用煙斗的人也算是在少數了,實在是難得。
  見他留意到這個,亞連噴了噴氣,笑了:“我爺爺留給我的,這是他戰場上拿回來的戰利品。”
  “哦哦,很漂亮,”跩哥心不在焉道,“你爺爺也是軍人嗎,參加過什麼戰役?”
  “自由革命,先生,”亞連吐氣,繼而去看他的表情,“他是奴隸解放軍。”
  跩哥的確吃了一驚,手裡的酒杯都差點落地。
  自由革命是許多年前紅髮族人為了反抗不公正的階級地位以及被殖民者統治的厄運掀起的為人權而戰的革命,這場戰爭持續了十年之久,最終紅髮們終於如願以償, 恢復了原本的人權,打破了原先的法律條款上面的壓迫束縛,但至於精神方面的解放,又是許多年後的事了。
  然而單就眼前的事來說,亞連安次說自己的爺爺作為奴隸解放軍參與過自由革命,那他也自然而然的就是紅髮派的人,既然如此,更不可能跟跩哥談論什麼種族主義!
  跩哥的父親魯修斯為主牽頭的水源戰爭的其中之一導火索源頭,就是紅髮族群人在自由革命之後被國家中央政府刻意抬高政治身份,導致原本的社會資源被紅髮族人迅速優先瓜分。也是因此,人人都說,水源革命其實實際上本質是一場種族圍剿的革命戰爭。
  跩哥作為魯修斯的後裔,自然而言是對自己父親在這場戰爭當中做出的貢獻抱持無上的自豪感情,就算最後以改革派的戰敗而最終終結了這場戰爭,但在跩哥心底裡,還是始終都堅信著當時的無上理念。換句話來說,小馬份就是現當代這個大家談及種族都色變的時代裡面唯一還能夠挺起胸膛告訴周遭所有人紅髮天生卑賤的代表。
  也是因此,實際魯修斯死後的這麼多年裡,他過得並不順暢,像是個被人塞進保險箱裡的老古董,再次重見天日的時候,周遭人已經都在談論什麼平等、和平,沒有人還記得當初那些專屬於高等人種的清貴,優雅。
  “哦,哦,”跩哥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還以為,算了——”
  “你是知道我跟那名紅髮軍官有過爭吵,這才斷定我也同你一樣,是改革派的猴子們的遺孤吧,”亞連笑了笑,將手中的煙斗翻過來,跩哥看清下面的印章,克洛伐德戰役時期平定派特種部隊的專屬圖騰,“很抱歉,不巧,我們反倒才是真正的勢不兩立,跩哥.馬份。”
  饒是跩哥再怎麼遲鈍,也在這瞬間察覺到了對方驟然間籠罩過自己全身的殺意,也是出於下意識的,就算他因為酒醉還有些昏頭昏腦,在那吉普賽人抬手的時候,跩哥已經將手槍從自己腰間拔了出來。
  “做什麼呢,你這呆瓜——”榮恩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動作,他扯著阿力那隻已經快要脫臼了的胳膊,有些不耐煩地轉身過來看莫名其妙就突然開始掏槍對峙的二人,“馬份,你是想害我在進紅岩鎮之前又背負一個命案嗎?不對,等等,好像你自己就是警長,但是不管怎麼說,用槍去打一個手無寸鐵的平民實在不是一個男人應有的舉動。”
  “該死的,”跩哥罵道,“他想殺了我,衛斯理,如果你想好好地拿到你那一萬貨幣的話,就幫幫我——”
  榮恩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說句實話,不怕掃你的興,就算你死了也會有別的警長給我發賞金,所以就算他真的要殺你,對我來說也挺無所謂的。但難得聽到你都這麼開口了,雪貂,這幅樣子看上去還真是有夠給馬份丟臉啊——”
  那穿喪服的男人終於開口了,他沒有挪動位置,還是坐在窗邊,倒著他的龍舌蘭,卻能夠從他抬頭的弧度看出來,他的確是在朝著這邊說話的。
  “你幹嘛要惹他呢,”他說,“警長閣下也只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畢竟他身邊只有衛斯理上校這麼一個日理萬機的偉大對象。放下你們雙發的敵意吧,現在見了血對誰都不好。”
  亞連安次只笑:“說得跟我有選擇一樣,也不看看現在是誰拿著手槍在指著對方的腦袋。”
  “雪貂,” 榮恩終於走了過來,他把阿力重新拴回到了長桌上,並且勒令他雙手拿著吉他在弹一首他唯一會的曲子,聖誕小夜曲,以使得現在這幅場景詭異極了。他的手覆在了跩哥的槍管上,把他顫抖著的手給按了下去,  “你該嘗嘗那美國佬調的生薑啤酒,多少還能熱絡一下你的大腦,沒來由跟這復仇家呆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您似乎認出我了,衛斯理上校。“亞連冷冷道。
  “誰能夠忘了您呢,您這漂亮的,動人的,尤其讓人賞心悅目的純粹東歐血統,”榮恩回身,相當考究又浮誇地衝他行了個禮,面上卻還是十分不以為然的,“我們克洛伐德的三等炮兵指揮使,年輕的小兔子,你都長這麼高了。”
  “該死的,”亞連終於首次展現出了自己的失態,“你竟然真的還記得,三等兵而已,上校,你的記憶力如果能裝下一枚小小的士兵的名字的話,被你害死的那些呢?你還能不能記起他們呢?”
  “這就是戰爭,”榮恩道,“勝利不是等價交換,是很複雜的東西,生命也不是。我比任何人都記得清楚他們的名字,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並沒有死得毫無價值,而這本身,就已經是最有價值的了。”
  “滿嘴光鮮亮麗的詞藻,”亞連道,“最後也不過是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罷了,衛斯理,你怎麼還好意思站在我面前,你自己不覺得臉紅嗎?”
  “臉皮這東西要是在我身上真有這麼重要的話,我從十幾歲開始就該命喪黃泉了。比起這個,我倒是好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正派的軍人現身紅岩鎮可不是一件好事,亞連安次是嗎?我建議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跟我說清楚,不然就算你是舊時的戰友,我也會毫不留情地一槍殺了撒謊成性的人。”
  亞連啐了一口唾沫,這次竟然是對著跩哥說的。
  “雖然我也並不在乎能不能夠被你當成戰友,這實在是令人感到恥辱的。但說給你聽聽也無妨,我來這裡是找尋我失蹤已久的弟弟,他欠了一筆賭債,最後竟然想靠成為賞金獵人翻身。不過我現在遇到了更有興趣去做的事情,衛斯理,同样作為親屬家眷盡數都被屠殺乾淨了的恐怖四月直接受害者,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馬份,難道不是送上門來的一個消遣嗎?”
  跩哥這才猛然回頭,終於意識到了亞連剛剛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什麼叫做恐怖四月的直接受害者?
  他說的是衛斯理嗎?
  说起恐怖四月,那是在魯修斯的推崇之下展開的針對紅髮族人的一次屠殺性質行動,也正是水源戰爭的契機,魯修斯正是因為這項政策才被烙上了恐怖主義的罵名。跩哥起初在開始也曾因為聽聞自己父親推崇的這項運動而感到父親似乎並不如同自己所想的那麼正義。但多數時候因為沒曾真正直面過那場事件的血腥與可怕,也緊接著在接下來的各項事程當中被堆積著學習,簇擁著往前走去,漸漸地,他就不再計較這件事了。
  也是因此,今天被重新提及的時候,再聯繫到眼前活生生的這兩個人,渾身上下的毛骨悚然幾乎就是生物的下意識反應,面對著可能的死亡威脅的反應。
  他想,他今天可能真的要死了。
  轉頭的時候,跩哥已經看到了榮恩舉起的那把漆黑的槍口。
  紅髮的手槍總是這樣的,很老式的型號,像極了西部的野性遊獵者,並不依靠先進的尖端設備,多數時候都是倚靠著四五發子彈,全權仰仗自身的敏銳直覺和捕獵本能。
  而此時此刻的紅髮就是這樣,渾身充斥著獵戶面對獵物的那種決絕和冷靜,湖藍色的瞳孔毫無生氣地順著那抬高到與視線平齊的槍口,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睛,順著冰冷漆黑的槍管,就這麼望進了跩哥的心底。
  好吧,跩哥想,如果你真的要殺我的話,那大概我也認了。
  畢竟也只有在面對這位名叫榮恩.衛斯理的男人的時候,跩哥才在人生中首次感受到了那種與生俱來的無能為力。
  他終於還是合上了眼睛。
  只聽得一聲劇烈槍響,滾燙的熱氣幾乎灼傷了他的耳廓。
  不,或許並不是幾乎。
  回過神來的時候,跩哥已經因為肢體的下意識反應整個人跪坐在了地面,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耳畔,左耳上耳垂幾乎是被子彈擦著略過,流出了不少冰涼的猩紅色液體。
  他再回頭,床上的那個藍發軍人已經徹底淪為了一具尸體,整個人倒在亞麻色的針織床品上,腦後的鮮血逐漸滲過純白的床單,化為濃烈散發著惡臭的色彩,死亡的濁氣幾乎要讓跩哥窒息,他捂住了自己的嘴,看著三分鐘前還在自己面前抽著煙斗的人就這麼瞬間化為被轟掉了半個腦殼的破洞軀殼,差點嘔吐出聲。
  耳朵還在流血,他已經不敢再去往後看了。
  哆嗦著爬起身子,紅髮已經回到了吧檯邊上,轉了一圈手裡的左輪手槍,跩哥看到他的槍口還在冒煙。
  “得了吧,”他看向幾乎都要沒法走路了的跩哥,嘴邊帶著不以為然的笑,“至少你還全手全腳地站著,三等兵的確是三等兵,這麼近的距離連個腦袋都打不中。”
  “畢竟炮兵要幹的事不就是那麼一點嗎,”布萊恩開著啤酒道,“一個人轉砲台,一個人塞炮彈,一個人拉弦,門口的驢都能幹的事,用手槍打死一個馬份,這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啊,警長閣下能活到今天,自然是千錘百煉過了的。”
   跩哥不理會他們的諷刺,還是有點沒法相信剛剛發生的現實。
  “他,他要殺我?”
  “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榮恩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還不惜用那一萬的貨幣來要挾我,先生,我可是乖乖按照你說的話照做的,你不會要因為我剛剛殺了人而逮捕我吧,畢竟他也開了一槍,我這是為了保護你的人身安全,正當防衛罷了。”
  “我可以作證,”布萊恩擦著杯子樂呵呵道,“上校和那吉普賽小子同時開的槍,不過那小子沒打準,上校的子彈擦著你的腦袋邊上就過去了,真是了不起的槍法,不愧是染血的寶刀。”
  “他為什麼要殺我——”跩哥開始喃喃自語了,並沒有指望榮恩真的能夠回答他。
  “很簡單,恐怖四月,”榮恩接過了布萊恩替他點燃的香煙,又朝邊上被槍聲驚動了的丁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盯著阿力彈琴,“他的紅髮愛人死於恐怖四月,這註定了他會恨你入骨,從知曉你的名字那一刻起他大概就已經準備殺了你吧。”
  “可是,”跩哥道,“你的家人不是也,你卻——”
  後半句沒有說出口。
  他只盯著那雙半合的湖藍色眼睛。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呢?
  榮恩吸著香煙微笑,徐徐吐了口白色的霧氣。
  “你自己猜猜看吧,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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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忙裝修的事情,每天下班回家都在量尺寸和畫圖,累的半死,不確定什麼時候能找到機會更一波,只能慢慢來了,但是這篇的篇幅沒有定太長,所以大綱也是寫好了的,所以不會坑,請放心,感謝各位觀看。
白痴蛋蛋芒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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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布于:2021-10-11 03:20
qiaoliyan619:我看到了什么!!!!新出炉的!飘着香味的更新!!!!
呜呜呜这里的罗恩真的太帅了!德拉科和原著莫名贴近哈哈哈哈
有点好奇这么狂拽酷炫的罗恩最后为什么会被德拉科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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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我的習慣就是主寫劇情的時候不會有特別激烈的感情戲 主要是靈魂的糾葛 嗯,羅尼從一開始就在用自己的方式給拽放水,或許這就叫做一見鐘情吧!
白痴蛋蛋芒果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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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布于:2021-10-11 05:59
chapter.6 鋼琴和狗尾巴草
  這場血腥的鬧劇持續了才不過短短十幾分鐘,連帶著跩哥同亞連對話的開始,中間還一直伴隨有阿力的琴聲樂曲,自稱替代出門的奈威看店的那名美國人坐在老舊的鋼琴邊上,琴聲倒是十分嫻熟的樣子,這同他仿佛野獸一般的外形極其不符,倒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榮恩的興趣。
  顯然我們的前平定派上校此刻對於自己剛剛擊殺了一名活人這件事表現得實在是過於平淡了,屋內的人就算內心再如何感到驚訝,至少卻還是在表面上維持著當下的無動於衷,畢竟也正如榮恩進門時候說的那樣,他到底還是個捉摸不定的暴徒樣子。
  雖然身著一身正派的軍裝大衣,容貌方面也算是處於佼佼者的行列,但從行徑方面來看,確實跟瘋子相差無二了。
  不過仔細想想,能夠同他身處在這樣一個空間裡,還能在屋內有人被開槍射殺之後繼續保持平靜的,這間木屋裡面的其他人大概也不是什麼善類。
  榮恩已經走到了鋼琴旁,擦了擦本就沒有因為殺戮而沾上髒污的指尖,斜眼看著還在長桌旁同丁一道研究著木琴的阿力,重新將視線落回了克里斯身上。
  “彈的不錯,”他道,“同眼下這份怪誕相得益彰,或許我該稱之為暴力美學?你說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給海格打下手的來著?”
  “三個月前,上校。”
  那名美國佬合上了琴蓋,絲毫不懼地抬頭迎視著這位年輕軍官的眼睛。榮恩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出什麼異樣,卻還是稍稍勾起了嘴角,若無其事地拂了拂琴面上的灰塵。
  “我也多少跟他提過,照顧這麼一大堆的騾子跟馬,一個人確實有些吃力了,”榮恩道,“他還會往馬槽裡放狗尾巴草嗎?那玩意兒總跟毛毛蟲一樣,每次見他收攏一大把扔進去,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現在是冬天,狗尾巴草已經不常見了,”克里斯道,“不過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小愛好,馬匹們本身倒是沒什麼意見,不是嗎?”
  榮恩笑了笑,重新走回了長桌邊上。
  阿力已經開始琢磨出了他新編的小曲兒。
  “或許我能有幸為您獻上一曲,親愛的衛斯理上校,”他隨手撥弄著琴弦,臉頰上還沾著血痂,“畢竟您是這麼的可愛可親——”
  “閉上你的臭嘴吧,”榮恩道,“不過添點樂子倒也不錯,你最好唱的不錯,不然我可是會立即砸了你吃飯的傢伙。”
  “您可真是個刻薄的主顧。”
  跩哥實在是沒辦法明白為什麼明明屋子裡剛死了一人,空氣裡的硝煙都還沒散盡的情況下眼前這群人怎麼能夠如此相安無事地開始自娛自樂了起來,他甚至還能感受到床畔亞連尸首上殘存的熱氣。
  他有些犯惡心。
  阿力的歌聲還在繼續,是一些隨口亂編的歌詞。
  “我把愛人都殺死了,於是你也殺死我,為誰流著血,為他流著淚,躲在黑夜裡,再次笑著殺死你,我躲在夜裡,再次取笑著你——”
  “夠了,”榮恩摁滅了煙蒂,站了起來,直接從這名殺人犯的手裡奪過了琴,打斷了這荒誕的歌聲,“你的腦子裡多少也該少裝一些這些調侃生命的玩意兒——”
  “剛剛擊殺一名故友的人可沒資格這麼說我,”阿力笑道,“怎麼不解釋解釋呢,衛斯理,解釋你為了那名漂亮的警長而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您果然還是愛上他了,是不是?閣下,這位正直的上校可是為你殺了人呢——”
  “閉嘴——”
  已經不用他再多說半句話,榮恩手中的吉他就被他砸在了木桌邊,飛濺起來的木屑劃傷了阿力的臉頰, 連帶起來的巨大力量幾乎要將長桌的一側掀翻,上面的碗筷都灑落了一地,酒瓶摔砸在地面,酒液各處流淌不停。
  屋子裡的人這才都統統如夢中驚醒一般,紛紛不自覺般的看向莫名就開始發火的榮恩。
  他只是點燃了一隻香煙,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來吧,有力氣的都跟我一起,處理處理那具尸體,該死的,這可真夠晦氣,外面還下著大雪呢——”
  “要我說,”布萊恩發話了,“您大可不必就這麼直接打死他,也可以試著擊中肩膀之類的。當然,他要是沒死估計還會繼續朝您那位改革派警官開槍,直接轟掉半個腦袋也確實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不必憐憫一個死人,”榮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殺豬佬,無論我是不是為了跩哥.馬份殺人,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們無關。”
  跩哥有些坐不住了,從紅髮將他從那名復仇的吉普賽人槍口下救出開始,自己或許跟這整件事就已經脫不開關係了,所幸他們也總算想起了這屋子裡還有個尸體的存在,於是也跟著站起,想要一道幫忙。
  榮恩卻瞥了他一眼,笑得有些不以為然。
  “連人都沒殺過的醫務兵,剛剛那副樣子都要被嚇得尿褲子了,我可不指望你能幫上什麼忙,更何況這裡這麼多個壯勞力,您還是好好在爐子邊上烤火吧——”
  跩哥被他沒來由地噎了一下,原本起身的動作凝固在空中,頓時變成了不尷不尬的局面。
  倒是那一直未曾開口的金髮姑娘終於出面替他解了圍。
  “您去把井水打一下吧,反正那床也是不能睡人了,我找個毯子蓋上去就好了。”
  榮恩轉頭過去看她,意味深長地:“你倒是不怕死人。”
  “不巧我曾經是一名戰地記者,先生,”露娜如此道,“在克洛伐德戰場上有幸匆匆見過您一面。”
  榮恩若有所思,摸著下巴,似乎是在回憶。
  “好像是有聽說有過這麼一位金髮的姑娘,嗯,是我唐突了,你倒是比這名門子弟有些本事,那就聽這位女士的吧,警官,畢竟您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
  “該死的——”跩哥幾乎是咬牙切齒。
  榮恩沒有再理他,眾人抬著亞連安次的尸首出去了,不知道將他匆匆埋在了大雪裡的哪個角落。
  跩哥冒著風雪總算從井邊提回了一桶水,回來的時候那名金髮的古怪女士已經將床全部休整好了,除了地面還沾染零星血跡以外,倒是真的讓人沒法看出剛剛發生過一起命案。
  他有些感慨於這人在處理現場方面的嫻熟,同時也有些後怕地打量了她一眼。
  “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露娜道,“如果你也多少在戰場上生活過,就該知道這種事幾乎是屢見不鮮了。”
  “所以說,”跩哥試圖緩解著氣氛,“你也參與過克洛伐德戰役,嗯,作為平定派的記者?”
  “實際上,記者的職責在於中肯而不失偏頗,所以在政治上面我的立場並沒有你們那麼鮮明,但如果真要說的話,我是個無政府主義派,”露娜道,“所以不用試探我了,馬份先生。”
  “我可沒有試探你的意思,”跩哥坐到了壁爐前面的椅子上,外面的天氣糟糕得就算只是出去了這麼一小會兒,也幾乎險些讓低溫要了他的小命,“要我說,我對你們這些用筆桿子討伐別人的偽君子沒多大的興趣。只是好奇你來紅岩鎮做什麼,這種混亂的地帶,確實有不少可以被你們挖掘的素材,但要是不留神被他那樣的惡人給要了小命,可就不是簡單的性命安全問題了。”
  “流彈可比惡徒的手槍更無情,”露娜淡淡地翻了一面手中的羊皮紙,“更何況我也不像你想的那麼孱弱。”
  “對於你這平白無故的勇氣,我倒是十分欽佩。”
  木門再次被人踹開,紅髮終於回來了。
  “該死的,”他罵道,“死雪貂,你可不要再跟別人起什麼口角了,我再也不會這麼冒著大雪去幫你埋尸,我的腦漿都要被凍成一團了——”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衛斯理,人是你自己殺的,”跩哥有些忍無可忍,“你大可不必一直把這件事的責任怪在我頭上,我也沒求你直接一槍打掉他的腦袋——”
  “或許我應該直接讓他一槍打掉你的腦袋,”榮恩拍了拍肩頭的雪,大聲咳嗽著,“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試圖去這樣做就是了,只是准星太差,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警官,怎麼說都是我救了你的命。”
  布萊恩站在門口跺著自己腳底的雪塊,鬍子上面都結了冰霜:“要我說,這時候就該喝上一杯熱乎乎的威士忌,報喪鳥,你幹嘛一直跟那冷冰冰的龍舌蘭過不去?去替我們調一杯上好的佳釀吧,美國人不是也很會這套?”
  “是的,”山姆搓著自己的胳膊,“我都要被凍僵了,只有酒精和爐火才可以救我的命,上校,你要喝咖啡嗎?”
  榮恩沒有回答他的話,只看著眾人走向吧檯,丁已經先一步邁向了還架在爐火上面熱著的水壺,用火爐烤著自己在手套之下也已經開始被凍得發僵了的手掌。
  “你一直都在屋子裡嗎,女士?”他問。
  露娜從書頁裡抬頭,看了他一眼,手上輕輕翻了一頁。
  “是的,上校,”她說,“馬份先生替你們打了新的井水,我換下了床上的被單。”
  榮恩笑了笑:“非常不錯,後勤工作做得很不錯嘛,雪貂。”
  “別這麼叫我,”跩哥盯著眼前的棋盤,有些煩躁,“難道你真的對男人有什麼獨特的癖好嗎?”
  “看來你還真的把這殺人犯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了,”榮恩扯著阿力走回了長桌,“不過看樣子,您似乎除了種族主義以外,還有些性向歧視?這可真是太不人道了,警官,你要當的可是紅岩鎮的警長啊,那地方可是什麼怪人都有。”
  “您沒什麼資格來指責我吧,”跩哥道,“口口聲聲罵著死同性戀的是你不是嗎,衛斯理。”
  “我罵的是這個垃圾,”榮恩將阿力扯了一個踉蹌,“如果是你的話,我倒是沒什麼多餘的意見。”
  “瞧瞧,多甜蜜啊,”阿力咧著嘴笑,露出他少了門牙的嘴唇縫隙,“我都要看見槲寄生了,親愛的,該不該給他們唱頌歌?”
  “我做過唱詩班的領唱,”山姆晃著他的酒杯笑嘻嘻地坐在吧檯,“這事兒我熟得很。”
  出乎意料的,在這件事上榮恩並沒有如同他平時表現的那樣呈現出勃然大怒的態度,反倒是悠然自得地坐回到了長桌上,摘下自己的皮質手套,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跩哥有些心猿意馬。
  “不喝點咖啡嗎?”阿力道,“如果你這麼擔心酒醉後被我佔了便宜的話,衛斯理,這種雪天裡,暖暖身子總是好事。”
  “你的殷勤真讓我惡心,”榮恩往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收回你那張醜臉,我要是想喝的話自然會去倒的。”
  “我不是怕你因為拴著我而不好走動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自然是願意車前馬後地為你服務的,紅髮的美人兒,既然這樣的話,讓偉大的馬份先生為你倒一杯如何?”
  榮恩的手套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用勁之大,跩哥幾乎能夠看見空中飛濺出去的血沫。
  “真是殘暴的性格,”阿力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但我已經十分習慣你這幅暴戾的性子了,衛斯理,我真是不忍心於你分別呢——”
  他的話不再有能夠說話的機會,因為榮恩的拳頭已經重新落回到了他的臉上,絞刑犯的牙齒碎掉了兩顆,盡數墜落在了地板,發出清脆的咯噠響聲。
  跩哥有些看不下去,離開了座位,從丁的手裡接過了水壺,將滾燙的咖啡倒入了紅髮面前的杯子裡。
  “你幹嘛總是要惹他呢?”他說,“挨揍就這麼有意思嗎?”
  阿力從地板上面抬起頭,仰著脖子看他,絲毫不管榮恩踩在他背上的那雙漂亮的軍靴上面使出的力氣幾乎要把他的肋骨碾碎,還是笑嘻嘻的:“你不是也發覺到他的有趣了嗎,馬份閣下,承認吧,你們兩個就是看對眼了——”
  “真是惡心——”
  山姆適時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一直在找著幾乎跟壁爐前面的這位女士搭話,露娜的形象的確在這滿是男人的空間裡面顯現出異樣的不凡,也是因此,他總算捕捉到了機會,趁著她過來倒咖啡的時候進行搭訕。
  “您好像總是一個人,漫長的旅行還是在這種地帶,來紅岩鎮這種地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不是嗎?”
  露娜瞥了爐火邊一眼,漫不盡心地轉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杯。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這份不得已,那就不要發問,閣下。”
  山姆只笑:“我對漂亮的女性總是持憐愛態度的,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可以說出來,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呢,畢竟我可是紅岩鎮新任的絞刑官,還不像警長大人一樣,在政治和性格方面有著多處陋習。”
  “我可不覺得我有什麼陋習。”跩哥反駁道。
  紅髮卻笑了兩聲,像是非常讚同他的話似的。
  露娜轉著杯子,眼睛盯著上面騰騰升起的熱氣,並沒有看向這位殷勤的男性。
  “我來找尋舊友的遺孤,這件事您大概幫不上忙。”
  “這不正是我們所最為擅長的事嗎,”山姆拉過了跩哥的肩膀,“眼前可是有一名警長先生呢——”
  露娜沒有再說話,將杯子遞到了嘴邊。
  也就是這個時候,站在門口研究著櫃檯裡面糖果的丁突然大叫了出來,整個人向前倒去,帶翻了一個貨架上面的糖果罐,瑣碎的餅乾灑了一地,場面頓時凌亂不堪,露娜的杯子也被打碎在了桌面。
  “該死的——”布萊恩站了起來,“你在搞什麼鬼——”
  榮恩也轉過頭去看他。
  丁已經整個人踡縮在了地面,口中滲出源源不斷的鮮血——
  榮恩拔出了手槍。
  跩哥幾乎是想要下意識地往後閃避。
  “都不許動——”紅髮已經勒令出聲,子彈在他的腳邊打穿了一個孔,“從現在開始,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此做出解釋——”
  “我不明白,上校——”山姆識相地舉起了雙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榮恩瞇著眼睛看他,偏了偏頭,看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咖啡,又去看那無動於衷的絞刑犯,直接往他肩頭再開了一槍。
  阿力痛得大叫,整個人翻倒在地面,幾乎要把榮恩都給扯著帶倒。
  “還不明白嗎——”榮恩大聲道,“咖啡裡被人下了毒——該死的,果然你有同夥,你這雜種,我真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一門心思讓我喝這玩意兒,信不信我一槍崩掉你襠下那玩意兒——”
  跩哥頓時如墜冰窟,稍稍側身,想要說些什麼,榮恩已經重新轉過身來,漆黑的槍口再次對準了他的眉心。
  “沒聽懂嗎,馬份先生,轉過去,讓我看見你的雙手,你不會以為,在這種事情上,我還會對你網開一面吧——”
  “你覺得是我做的?”跩哥有些難以置信,“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更何況,我幹嘛要毒死你——”
  “我怎麼知道,”榮恩撥動著手槍的轉輪,將所有人都趕至了墻邊,“我只知道,我剛剛離死就差三公分的距離了,馬份先生,如果真的是你的話,我必定,會讓你後悔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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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10-12 06:08
chapter.7 毒藥和左輪手槍
  “這應該與我無關吧——”雖然有些不情不願,但山姆也還是不得不向這武裝力量低頭,聽話地跟隨著眾人一道被榮恩用槍管抵著後腦壓到了墻邊,“我們不是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嗎,處理那個吉普賽人尸體的事來著,要真的是有人下毒,也肯定是留在屋子裡的人——”
  榮恩直接朝他肩頭開了一槍,子彈擦過他的耳畔,正好打在墻面,激起一陣塵埃動蕩。
  “再啰嗦個沒完,下一槍就是直接結果你的腦袋了,絞刑官閣下,”榮恩道,“為了這一萬塊,我可是不惜再多背幾條人命,反正也是被通緝了的人,在這紅岩鎮,誰身上沒幾條人命?”
  露娜也要起身,卻被榮恩攔下了。
  “你留下,”他說,“你過來跟我一起,身上帶槍了吧,幫我對準他們的腦袋——”
  “這不公平——”布萊恩叫道,“為什麼那女人你就能信任?衛斯理,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閉嘴——”榮恩已經解開了鎖著他跟阿力手腕的手銬,接連往他身上打了好幾槍之後,阿力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此刻躺在地板上只能喘著粗氣,“因為她剛剛也準備喝下那杯咖啡,該死的——你們為救這麼一個混球,到底準備殺多少人?告訴我,克里斯——”
  那灰熊一樣的大漢從墻邊回過了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放好你的手——”榮恩喝道,“我已經失去耐心了,從現在開始,你們每一個人都給我老老實實的,把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你打從一開始就在撒謊,你就是我第一個懷疑的人,美國佬,你說你是替奈威看店的?笑話,你跟我說他已經走了多久了?”
  “他上禮拜剛走的,”克里斯回答道,“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閣下,奈威常常需要出門去折騰他那些草藥什麼的——”
  “沒錯,他是常常要出門,”榮恩道,“但他從來沒有跟海格一起出門過,因為海格對那些玩意兒過敏——你這混球,那多加了大蒜的燉菜,因為某次實驗他種的那些玩意兒暴長,超出了尋常尺寸的好幾倍,也是因此才刻意在飯菜裡多加,奈威總是覺得那東西有治病效果,可是別人都不喜歡,所以只有他做得出來那個味道,現在你告訴我,他已經走了一個禮拜了,那那份燉菜,是一個禮拜前做的嗎?你別逗我笑了——”
  “那是因為他囑咐過,用料的比例——”
  “停止你的犬吠吧,你這殺人犯——”榮恩喝道,“他是今早做的燉菜,該死的,你殺了他,你這雜種——”
  他的聲音裡面帶著顫抖和瘋狂,有種接近於歇斯底里的癲狂,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壁爐前面的兩張躺椅上,之前亞連坐著的那張凳子上面蓋著幾張厚重毛毯,如今被他一把掀開,露出上面的烏黑血跡。
  “海格從來不會離開牙牙遠行,但是牙牙已經老了,老到只能始終躺在這張椅子上,連吃飯都要海格親自端著送到它的嘴邊,今天之前我都沒想過,這張椅子上竟然還能坐人——”
  他的指尖輕輕擦過那上面的已經乾涸發硬了的血漬,仿佛還能夠摸到殘存生命的溫度。
  “你們這幫惡棍,海格也被你們殺了吧,無法無天,克里斯,你還敢說你沒有撒謊?我實在給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你想想,你應該如何說服我?”
  他終於無話可說了。
  “但是我沒有下毒,最後一壺咖啡是那吉普賽人被殺的時候才開始燒的,那時候我一直在彈琴,你也是知道的,先生——”
  榮恩笑了笑。
  露娜的手指開始發顫。
  “沒殺過人嗎,親愛的,”榮恩站回到了她的身邊,語氣十分溫柔的,然後手指替她扣上了扳機,一聲巨響,克里斯的头颅已经被径直打穿,“就像这样,跟血雾弥漫,烟花绽放一样简单。”
  露娜的声音都在随之发抖:“您比我想的可怕得多,衛斯理上校——”
  跩哥的半張臉都被克里斯腦袋炸開的血漿給濺濕,連帶著一種黏膩發臭的質感,這讓他惡心,又無法轉頭過去看那轟然倒下的軀體,他只能夠感受到一陣熱流,從自己的臉頰上面緩緩流下,灰黃色的東西,大概是腦漿,混雜著猩紅色的液體,幾乎讓他雙腿都開始發顫。
  “衛斯理——”他終於出聲。
  “我知道,”紅髮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就像是一點都沒有發瘋一樣,“所以他一定還有同夥,我都知道的。”
  “你不打算審問他一下嗎?”露娜竭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使得自己沒有看上去那麼地驚慌失措,“畢竟,如果他能說出同夥是誰的話——”
  “沒有這個必要,”榮恩轉了轉自己手中的彈夾,“我知道這幫人是為誰而來,所以要做的其實很簡單, 我數到三,沒有人站出來承認是誰下的毒,我就一槍打掉這位死刑犯的腦袋,一,二——”
  “該死的——衛斯理,你這個狗雜種——”阿力嘶喊出聲。
  “好的,好的——”終於有人說話了,竟然是那名喪服男人,“是我下的毒,上校,算你贏了——”
  “我受夠了,”露娜顫抖著聲音扔掉了手裡的槍,她朝邊上的榮恩看去,手指微微抬起,指尖晃動著, 竟然是指向了跩哥,她試圖想說些什麼,“衛斯理,我得告訴你——”
  不知為何,跩哥對上了她的那雙祖母綠的眼睛。
  他心裡瀰漫起了一種不安而感到可怕的懷疑。
  “你想做什麼——”
  沒等他反應過來,奧茨就從袖子裡掏出了手槍,這一回竟然是直接朝露娜瞄準,也就是這麼一瞬間發生的事,跩哥在驟然間的開槍巨響當中險些耳鳴,聲槍響幾乎要震破他的鼓膜。
  轉瞬之間布萊恩、奧茨和露娜已經負傷倒地,紅髮手裡的槍管還在冒著黑煙,臉色卻相當難看。
  跩哥竭力理清著自己的思緒,回想在這兩秒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露娜試圖跟榮恩說清楚些什麼的時候,奧茨的手槍已經對準了她的腦袋,也是與此同時地,站在他身後的布萊恩也舉起了自己先前藏在腰帶裡的袖珍手槍,瞄準的卻是眼前的奧茨,兩人同時開槍,各自打中了對方的要害,跩哥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舉起手槍,直接瞄準了奧茨的胸口,乾淨利落的一發子彈擊中胸膛,榮恩卻在接下來的一瞬子彈上膛,優先一步打死了他後面的布萊恩。
  露娜倒在地面,胸口的鮮血已經泅開在了地板上,榮恩的靴子能夠感受到那份濕乎乎的潮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山姆尖叫出聲,他實在有些接受不了這才過了多久,身邊就已經轟然倒下了這麼多個人,這場景說是屠殺也不為過了。
  布萊恩還殘存一口氣,似是有些無法理解榮恩為何會向自己射擊,他嘴裡滲出鮮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為什麼,上校,我只是看到他要殺人而已,毒就是他下的,他已經承認了不是嗎——”
  “是的,”榮恩看了腳邊躺著的女孩的尸體一眼,語氣淡淡的,“但是你為什麼這麼急著開槍呢,你也怕這女孩多說些什麼嗎?亦或者,你更怕他多說些什麼?”
  “這太不合常理了,”跩哥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不能這樣,衛斯理,至少布萊恩是無辜的——”
  “真的嗎,”榮恩偏頭看他,“一個正常無辜的人會這麼急著殺人滅口?用手刃自己的同夥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維京人,你也太心急了一點——”
  奧茨的頭骨碎了一些,跩哥踩在腳底,感受到了細微的顆粒,這感覺讓他頭皮發麻,甚至真的開始嘔吐起來。
  “難以置信,”他說,“衛斯理,你就是個瘋子,殺人狂魔,你也該被抓起來處以絞刑——”
  “行行好吧先生,如果他真的是個瘋子的話你現在最該做的不是閉嘴嗎,”山姆小心翼翼道,“你也想腦袋上被開個口子?別惹事了,警長,在這裡法律可不頂用,轉眼間屋子裡就咱們四個活人了——”
  “我都還沒好好說說你的事呢,馬份,”榮恩調轉了槍口,偏了偏頭,示意他們兩個繼續老實站好,一雙湖藍色的眼睛此刻裡面看不出半點原先那種懶散的意味,“那金髮丫頭死前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你能不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我有什麼好解釋的——”跩哥道,“你怎麼就一口咬定與我有關?我剛剛開槍是因為看到他要殺人!這是下意識的反應不是嗎?”
  “你幹嘛要有這種下意識的反應,”榮恩道,“你不過是一個醫務兵而已,你該感謝我只有一把手槍,不然現在跟布萊恩一起躺在地板上的還有你——”
  “你疑心病太重了,你這臭蟲,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要覬覦你那一萬貨幣的,我以為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跩哥痛罵道,“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不是都能認出來嗎,這該死的絞刑官也能證明我的身份,既然你覺得我是那死刑犯的同夥,那你就一槍打死他吧,我跟你發誓我是連眼皮都不會動一下的——”
  “你當然無所謂,因為你的目的不是為了營救,而是為了滅口,”榮恩踱步到了桌邊,一腳踢開了還在地上呻吟著的阿力,“我真是小瞧你了,馬份,原本我還只是在懷疑你跟那絞刑官裡面的其中一個,自打你開了那槍,我就斷定這事裡面你鐵定乾淨不了——”
  奄奄一息的布萊恩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一雙眼睛陰戾至極:“不愧是從水源戰爭中單槍匹馬殺出來的帶血上校,腦筋倒是聰明得很,但是就算如此又能怎麼樣呢,衛斯理,你以為你還能活著從這間屋子裡走出去嗎,我們幫派的人馬很快就要包圍這裡了,你只要——”
  沒等他繼續說完,榮恩已經扣下了扳機。
  這一回直接擊中了對方的眉心,男人的腦袋直接炸裂開來,跩哥偏過頭去,不想再看那副場景。
  山姆渾身抖如篩糠,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他的手撐在了一旁的貨架上,看上去有些有氣無力。
  “上校,既然如此,或許打從一開始您就不該留著那殺人犯的性命,現在好了,心懷不軌的傢伙也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年輕的警官,我是真的沒想到,您也會跟這種人沆瀣一氣——”
  “我沒有——”跩哥大叫道,“衛斯理,你不能這麼對我——”
  “很顯然,我可以,”榮恩道,“去地獄再告訴你爸爸吧,告訴他,打爆你腦漿的那個人名叫榮恩.衛斯理——”
  眼看著這人真的就要這麼草率給自己下下定論,跩哥走投無路之下只能轉身持槍,勢必要跟他爭個你死我活,卻在下一秒看到了地上那死刑犯暴起,用手肘擊中了榮恩的膝彎,榮恩吃痛全身往下一沉,卻還是記得在最後關頭扣動了扳機。
  槍響轟鳴,跩哥卻沒有等來預想中的那陣劇痛和與世長辭的悲哀,反倒依稀之間仿佛聽到了兩聲槍響,身後有重物轟然倒塌的聲音,他終於因為腿軟而跪坐在了地面,背後站立著的山姆的鮮血濺滿了他的全身。
  榮恩中彈了,他的腰側被山姆的子彈擊中,此刻被趴倒在地面的阿力死死扼住了喉嚨,對方竭力拖拽著自己已經半殘廢了的血淋淋的身軀,渾身的血漿跟紅髮都快融為了一體,刺目的猩紅耀眼得可怕。
  “馬份,”他啞著那個難聽的嗓音衝跩哥道,“現在形勢已經很明朗了,衛斯理上校已經完蛋了,至始至終你並沒有做什麼壞事,都是這該死的發瘋耗子幹的,你還有救,就算你真的在情急之下殺了我們的奧茨,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不如我們做個交易看看——”
  跩哥坐在血泊中,手指還能碰到山姆和布萊恩粘稠的骨頭碎末。他嚥了嚥喉嚨,眼睛只盯著被那殺人犯摁在身下還在不住掙扎的紅髮。
  “什麼交易?”他說。
  “很簡單,”阿力乾咳了兩聲,往邊上吐了口唾沫,看著榮恩的臉,露出一種幾近于瘋狂的獰笑,“開槍殺了這紅毛耗子,殺千刀的惡种,然後帶我去紅岩鎮,自然會有人接應。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你繼續當你的新任警長,而我,也會回到我該回的地方。至於這些人的尸體,你都可以盡數領回去,他們個個都是身家不菲的通緝要犯,加起來的貨幣得有四萬之多,足夠保障你優渥的下半生了——”
  “恕我直言,你好像沒什麼資本跟我在這裡進行談判,”跩哥摸到了自己的手槍,“畢竟,現在看來,能夠起決定作用的人只有我而已,你的同黨都已經死透了,你這人渣——”
  阿力大笑了幾聲,往榮恩臉上吐了口唾沫,紅髮的雙手也僅僅扼住了他的喉嚨,卻因為缺氧而喪失力氣:“你真的不清楚我的身份?我是北境最有名的黑幫高層,組織大費周章地派了這麼多人馬來救我,不正是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就算如此,”跩哥道,“我大可以直接殺了你,然後多領一萬貨幣的賞金,阿力,你是不是有點高估你自己的談判水平了?”
  “如果你想的話,那就試試吧,”他道,“我的人馬已經駐扎在了紅岩鎮,如果雪停之後他們沒能看到我的人,就會立即屠殺掉小鎮上的所有居民,毀了你的一切。馬份,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答應來這種地方當個什麼狗屁警長,你是魯修斯的兒子,你自命不凡,你爸爸死了,你得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你喜歡被人推崇的感覺,所以你註定不能還沒上任就被人直接毀了大展宏圖的舞台,更況且,那些人命,馬份,你這麼懦弱,你承擔得起嗎?”
  “該死的,胡言亂語——”
  “不要——信他的——鬼話——”紅髮在用著自己最後的力氣喑啞出聲,一雙眼睛已經接近血紅,“開槍,殺了他——馬份——”
  “終於輪到我說這句話了,”阿力加重了雙手的力道,“閉嘴吧,衛斯理——永別了,我漂亮的紅髮美人兒,我會想念你的——”
  跩哥終於還是開了槍。
  榮恩的視線裡一片猩紅。
  他想,應該是血漿流進眼睛裡了。
  這是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到處都充斥著死亡。
  以往的年歲裡,他以為自己已經見慣了那些東西,渾濁的,不明事理的,他也試圖去在這片天地裡開展出自己想要的那種秩序,但是最後的最後,他才發覺,自己最終不過是凡人而已。
  只能夠做到自己能做的,那就足夠了。生命本身不過如此,知足者常樂。
  他厭惡去當什麼英雄了,他只想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吃些好吃的東西,看點有意思的書籍,偶爾跟難得的朋友們談天說地,熱上一杯生薑汽水,嚼著新出爐的黃油餅乾。
  但是最終,他也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底裡還是有著那份想要堅持的正義。
  “諷刺極了,畢竟您多數時候在別人眼裡,都是個貪生怕死的宵小之輩,”還記得奈威這麼說過,“但是至少在我看來,榮恩,你比誰都具備這種在逆流裡面生存的勇氣。”
  你只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拿起武器,捍衛著自己的正義而已。
  “你到底還要在那裡躺多久,”金髮的聲音如是響起,“不過是肚子上破了一個洞而已,不至於這麼快就要了你的命吧?”
  “你這話說得可真是輕而易舉,”榮恩抬手,費力地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死刑犯的尸體,他的臉已經盡數被鮮血潑灑得仿佛被浸入紅色油漆一樣猙獰,說話間只能看見白瑩瑩的牙齒,看起來格外詭異,“怎麼說我都是被人下了死勁地扼住脖子這麼久,警長閣下,就算是聊天,也該看看場合吧——”
  “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跩哥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已經接近精疲力盡了,“我可是還記得,你剛剛是想一槍打死我的,我沒真的聽那雜種的鬼話一槍崩了你,你還不好好感謝我的大恩大德,這可是好幾萬的貨幣誘惑呢,你要怎麼補償我?就用你那牙尖嘴利的譏諷話語嗎——”
  “得了吧,”榮恩笑道,表情卻是如釋重負般的,就仿佛腹腔那道傷口真的沒能傷害到他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壓根就沒瞄準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到底誰是誰的救命恩人啊,你這蠢雪貂——”
  “榮恩.衛斯理,”跩哥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任何人——”
  “怎麼說呢,”紅髮道,“至少我最後還是如此地信任你不是嗎?金錢可是誘惑不了你的,你可是馬份啊,這蠢材多少也該換一種思路,把你推進那什麼勞什子黑幫當個呼風喚雨的領袖說不定還真的能夠動搖到你,畢竟你十足繼承了你爸爸對於權力名利的野心渴望,只是可惜,他們都已經是風中殘燭了,你去到那裡也沒什麼用——”
  “所以不會有人圍剿紅岩鎮是嗎,”跩哥喘著氣,“我就知道他在撒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幫派的人估計就只剩下這幾個了吧,不然也不會傾巢出動。該死的,衛斯理,我可真是倒霉,搭便車遇到了你——”
  “你得感謝我有一雙慧眼,從一堆撒謊成性的人當中挑中了你,不然就算你真的到了紅岩鎮,也會死在半路——”
  “所以說,”跩哥道,“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覺這一切的不對勁的?”
  榮恩笑著瞇了瞇眼。
  “那得從故事的最開始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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